“用你一人換全城百姓,如何?”
如同鬼魅般的聲音再次在王少衡的耳邊響起,像是看穿了他一般,帶着一股莫名的笃定。
他的選擇隻有一個。
也确實如這團東西所料,王少衡在聽到它說的話後,心中毫不猶豫的偏向了被确信和看穿的那個答案。
濃霧更加深了些,暗不見底般,
“少城主,這是我新染的布料,您來幫我看看可好……”
這聲音是東街那家布坊的老闆,王少衡還記得他有年生辰,布坊老闆帶着夥計們熬了一月左右,織染了數百匹布料當作賀禮送給了他。
那老闆摩挲着已經被漿汁侵染的變色的手指,咧着一口白牙,認真道:“要多謝您與城主對我城百姓的庇佑,若不是有着城主和您,這日子啊,還不知道要多難過嘞。”
“我知道,您是有天賦以後要做大事的人,思來想去我這一介粗人也不知道該送些什麼,索性就将這八圖城所有的顔色送給您,日後無論您走到哪裡,隻要想家了,這些顔色就陪着您,這是城外那桂樹的顔色、這是城主府上磚瓦的顔色、還有這是您最喜歡吃的那家包子鋪招牌的顔色……”
“少城主,走啊,我剛從我娘的地窖中偷摸挖出來了一壇好酒,叫上幾個兄弟一起嘗嘗去。”
這是城南卓家酒莊的小公子,卓文遠。
幼時他不明白為何人人都有娘親,卻唯獨他沒有,因為這樣他還狠狠的同父親鬧過一場,彼時他看不明白父親眼中的悲痛,隻記得自己的委屈,跑出了城主府後委屈的蹲在街角落淚,遇上了被娘親責罰同樣跑出家門的卓文遠。
自那以後,少年的友誼便此結下,即使知曉他時少城主後,卓文遠拿他當兄弟的态度也絲毫未變,時常拉着他回家,将卓夫人做的東西分給他。
起先他不願收下,覺得是自己搶了卓夫人給卓文遠的東西,但那少年卻笑的如驕陽,說:“你就拿着吧,這是娘親給你做的,你瞧,一式兩份,我們都有。”
後來,不止卓家,在卓文遠的帶領下,他認識了更多與他同齡的少年,他們娘親為他們做的東西,他也全都有一份。
再之後每年清明為娘親上香時,他身後總是跟着一串小尾巴,且數量還随着時間而不斷增加,聽着他們争先恐後的給娘親說着話,墓碑前所栽種的花随風搖曳,花瓣片片落入他們手中,似在回答着他們。
一些缺失的東西好似在慢慢被彌補。
“少城主,這是我們自己家母雞下的蛋,可好吃了,您快拿着,還要多謝少城主前些日子找來醫修為我們家二丫看病,她現在啊已經好多了。”
這是郊外程家村的農人。
他還記得是有一年他出門踏青時,偶然路過那裡,知曉二丫得了怪病,但卻因為家中拮據,實在拿不出多餘的靈石看病,便隻能由其爹娘每日裡去山上挖些草藥作為微薄的收入為她換取些藥,可山中藥草生長皆是有定數、需要時間的,不可能一直做到供應二丫的病情。
既然他遇上了,那便不能袖手旁觀。
他讓人去請了大夫,也讓人為程家村重新修了道路,原先那泥濘不堪的路實在是最大的阻礙,堵塞了程家村與外界來往、也阻礙了程家村人的生計。
如今路修好了,醫修也為二丫看過了,程家村人的日子也在慢慢好了起來。
二丫的父親拎着一籃子滿滿當當的雞蛋,有些局促的說希望他别嫌棄,他想要謝謝他,若不是他程家村和二丫隻怕是未知前路。
“少城主,這下雨天的,您怎麼也沒多穿些,擔心着涼了。來,這傘您先拿着,我穿着蓑衣嘞,可不怕這些。”
這是常年走街串巷叫賣糖畫的趙叔……
在這濃霧中分明是一片寂靜,除了他的心跳和那妖物的聲音後再無其他,可奇怪的卻是王少衡能清楚的聽到每一個城中與他交談過的百姓的聲音。
聲聲入耳,延綿不斷。
那聲音繼續道:“怎麼樣?少城主,這交易你做還是不做?”
“一人換所有人,少城主,這般劃算的交易可不多見了。”
王少衡低頭看着手心的紋路,一看便是養尊處優慣了的,和尋常百姓的大不相同。
也是,以他少城主的身份,瑣碎之事自然是不需要他親自動手的,他享受了一城百姓無從享受的待遇,自然也該庇護百姓,擔起他的責任。
一如他父親一樣。
八圖城的少城主,從來不該是徒有其名的。
很顯然,王少衡的沉默已經告訴了它答案,意料之中的事情。
但蚩卻又好似惡趣味一般的,繞着王少衡轉個不停,不斷的催促他親口給出答案。
與此同時,在王少衡低頭看不到的時候,剛才被蚩送到他身側的劉叔眼神恢複了清明,但也僅是意識回籠了而已,他無法言語,無法動彈,隻一個旁觀者的角度聽着王少衡逐漸急促的呼吸聲。
一人換滿城的人,确實劃算。
不過是一個他而已,滿城的百姓便可獲救。
“為何是我?”
他沒有得到回答,隻是看着這妖物化成的人臉不斷旋繞在他身邊,眼神熱切的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