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一還真的思考了。

在她眼裡秦荼就是美的代表，需得好好呵護，像是呵護珍貴的瓷器一樣，那般纖柔的身子怎麼看都做不了重活，應該被好好放在箱子裡鎖着，或者端放在台上供人敬仰。更何況秦荼一看就是錦衣玉食嬌貴得很，在山莊裡邊時吃穿用度那一樣不是最好的？甚至手上連一點繭子都沒有，就不像是吃過苦的。

思及此處，初一重重地點了點頭，“秦姐姐很嬌貴的。”

“……”秦荼覺得有必要扭轉一下自己在初一眼中的形象，習慣性地去攬了攬初一的肩膀，想要像在初一小時候做過的那樣親昵地一起走，結果發現初一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和她一般高了。

是了，十六歲，半大不小，但是放在凡間也是可以出嫁的大姑娘了。

她對當初自己選中的這把刀其實沒有很留意，記憶仿佛還停留在那一年冬天，清瘦的女孩端端正正跪在她身前，結果一轉眼就已經有五年了。初一這孩子是天生習武的料子，身姿像小松柏一般挺拔，往後興許會比她都高上一截。

秦荼恍惚一瞬，剛搭上她肩膀上的手不由自主地就放了下來。

初一沒覺得有問題，在察覺到她收回的動作時迷惑了片刻，心裡莫名空落落的。她還以為她會攬着她呢。

秦荼縮回手，沉吟着：“你聽到我和那位姊姊的談話了？”

初一沉默了一會，很輕地“嗯”了一聲。其實那位姐姐長得好看，看起來也是平易近人，更何況她們之間沒有什麼交集……但是她，好像并不是很喜歡她。

尤其是在看到她向着秦荼伸出手的時候，初一的心跳都快了幾分。

秦荼沒有從少女千回百轉酸澀異常的一聲“嗯”裡體會到任何東西，她踱步上山，霧氣沾了滿身。

“我年輕時和她一起雲遊四海，凡事都是自己抗，餐風飲露，披星戴月。間歇性露宿街頭，長期性無家可歸……”

說着，秦荼眼中出現了一絲波瀾。

“被搶劫過，被通緝過，被道士追殺過，一個人對着一群狼，或者是一個人試藥中毒差點死在野外……哪裡有那麼嬌貴？”

秦荼的本意是說明自己不是什麼嬌弱的人，結果初一聽着聽着，關注點就偏了，慢慢地摩挲着破陣子的刀柄，上邊粗糙的質感一向是讓人安心的，但此時她卻并不是那麼安心，“秦姐姐……之前和很多人一起周遊過吧。”

秦荼“唔”了一聲，背着手一步一步走得平穩，初一在她身後看着，是記憶中的身形清瘦，完全就是漂亮年輕的姑娘家。初一一開始并沒有覺得秦荼是和她不一樣的人，但是現在……她卻切實感受到她們之間兩百年的歲月。

初一在她身後配合着她的步伐慢慢走。

秦荼走路很慢，一步，又一步。她大概不喜歡急匆匆的，這是初一最近發現的，之前在定康城就是這樣，一個普普通通的賣花姑娘也能惹得她逗留許久。也許對于秦荼來說，她已經看過了太多東西，早就不再是一腔期待着奔向前路的年紀了吧？

這些歲月足夠她認識很多人，寫就很多故事，說不定就在二十年前她還在和什麼人一起，在昆侖，或者在東海岸，就像是她們現在這樣。這些對于莊主來說一定稀疏平常，但是……二十年已經是比初一全部人生都要長的一段時間了。

秦荼稍微回頭，笑着看她，打趣道：“怎麼？羨慕我了？”

初一搖了搖頭，又遲疑着點點頭。

“我記得你以前說，要是活得久了就可以吃很多東西，沒記錯吧。”秦荼想起她當時一本正經的樣子就想笑，但是不得不說這是很好的理由。

“遊曆四方嘛，當然就是看看美景，品品美食，結識一些朋友，要是都不感興趣，光是可以到處走走就很不錯。”

初一點頭，深以為然。

“要說羨慕我……你以後……”秦荼想到了什麼，還是微微彎曲了唇角的弧度，“一定也可以的。”

“這會是要謝謝你來陪我，你還年輕，往後你還可以認識不少人，你們年輕人就應該多看看外邊的世界，看你性子不算活潑，還是有周身少了同齡人的緣故。”

初一想着，那大概也是挺開心的，可是也沒有那麼那麼開心。

她猶豫了一下，問：“那往後，要是我想和您一起去，您會答應嗎？”

秦荼有點意外，不過還是挺高興地笑：“是嗎？好啊。這次去青城，我還可以帶你吃些當地有名的老字号，就是不知道過了那麼久，那些店還在不在了。”

初一發現自己弄錯了一件事。

——也許對于秦荼來說，她已經看過了太多東西，早就不再是一腔期待着奔向前路的年紀了吧？

她剛剛是這麼想的。

也許，并不是這樣的。秦荼似乎并沒有成為富有智慧的老者，她一直都還是那個喜歡到處走走，看看美景，品品美食的年輕人。

隻不過，可能她又比年輕人更懂得欣賞，會為了巷子口的賣花姑娘駐足良久，看一看初雪時新開的幾枝梅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