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趙五果斷答應,将自己那碗豆腐腦大方爽快地推向韓束兒。大大的眼睛滿含憧憬,心痛地看着韓束兒吃了一路。
最後還是看不下的晏菀許諾趙五會回贈她一碗甜的、與衆不同的豆腐腦才作罷。
及至通判府衙,晏菀再次向趙五道謝後掀起車簾打算下車,手剛碰上車簾時,趙五叫住她。她轉身回望,見端坐主位的明豔女子正含笑、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她們很久很久的以前曾見過嗎?
格外的似曾相識!
“晏菀,你可記好了,我叫趙雲瀾。”
*
從東城門入城後向西走十來裡,達拜王橋,至此自南向北,經濟望門、金鱗橋、灌仙裡,最後直達蓬萊阙,這一片曾是古南越王宮的前庭所在,但随着南越王向太祖皇帝稱臣歸獻,撤藩國并州入府,這裡便成了整個崇南路及越州府的治所所在。
而通判官署則處在灌仙裡的西南角,在一衆官署建築群中無甚出奇,但深藏在它地下的就是古南越臭名昭著的獠獄。
獠獄有多可怕呢?
聞之變色、驚止小兒夜啼。
更遑論正提燈于其中的晏菀,漸生滲骨冷意。
這整個牢獄的地面及獄壁因返潮濕濘不堪,每時每刻都有水珠積聚成漬,然後成股成股地下滑跌落。滴答、滴答……,一秒接着一秒,無數細小聲音在這陰暗空間内被放大,放大化身為驚懼、煩躁的巨獸吞咬着被關囚犯人的血肉、感知、呼吸,日積累月這些曾也是鮮活着的人成了一條條枯槁的爛魚,一邊木愣、本能化地渴求着生又腐潰沉沉的接近死亡。
“救我出去……”
“我是冤枉的……”
“知錯了……知錯了……小人知錯了,還請大人放小人出去。”
牢獄經年不見光,晏菀手中的燭火更是微弱不堪,但在這樣的地方足夠了,夠那些早已麻木的囚徒化身為飛蛾前仆後繼地撲向圍欄、此起彼伏地呻吟、叫喊着,一時間仿佛這才無間地獄。
啪、啪兩聲,淩厲的鞭子揮天入地,瞬間震懾住一切哭嚎。
“再哭鬧,就都得挨鞭!”前方引路的衙役惡狠狠地威脅,說完他就棄了惡煞面具,轉而新挂上谄媚面具,夾着嗓音輕聲細語地安撫着,并讨起功,“夫人莫要驚怕,這些罪囚不懂事而已,小的已讓他們安靜下來,莫再驚擾到貴人。”
但他的這方圓滑作派隻讓晏菀感到不适,張了張嘴卻終是什麼也沒說,轉頭瞥向一側,目光與一名污穢不堪的老者相接,進而看見那老者已呆滞的目光瞬間鮮亮起來,沖着她嗤嗤怪笑,緊握着圍欄的手使勁伸出,想要抓住她似的。
晏菀膽顫着心漏了一拍,見衙役已注意到這一幕,正要揮動鞭子打過去,重重地推了衙役一把,“别打他,也别再跟着我,最裡面的那間牢房,我自己去。”
說完,她不等衙役回複,低着頭快速向前走去。
所幸沒多久,晏菀便到了那間牢房。可能是因為那人才來這鬼地方,不似其他犯人那般,她安然自若,離稻草上蜷縮的人或是緊抓圍欄悲怆的人都遠遠的,極不相容。她從地面積了水的坑窪中撈出隻死命掙紮的螞蟻撚在指上,拾起衣擺小心翼翼地擦拭,待滿意後才走到石壁,掂起腳,用盡自己的力去夠着那扇高懸在上的小窗,送螞蟻出去。
“韓束兒!”
晏菀不合時宜地出聲打斷她。
韓束兒置之不理,良久,待她終于認清自己無法夠着那扇窗後,平靜地将螞蟻放在獄壁生長着的青苔後,閉着眼、靠着濕壁坐了下來,安安靜靜地仿若睡着一般。
“我不信是你殺了韓楞生。”
她不說話。
“我也不信是你殺了韓福。”
她緩緩睜開眼,面無表情地盯着晏菀,唯獨那雙眼中流動異樣的情緒出賣了她。
“你潛進趙家莊園,應是知道韓福之死同趙家脫不了關系。”
“你不是來抓我的?”
晏菀搖搖頭,“我……得罪了趙家,他們用韓福的死來構陷我,我想洗脫冤屈,查明真相,找出真兇。”
“可……官府的文書不是已替你撇清了嗎?說……人是我殺的……”
韓束兒語氣仍是淡得無波瀾,可晏菀卻聽出了嘲諷。
“我要的是真相,是事情本來的面目,而不是那一疊将黑的說成白的廢紙。”
“好!韓楞生是我殺的,我爺爺是趙铮殺的,你已經将我抓來了。那你還不快去抓趙铮!”
“可……”
還不待晏菀說完,韓束兒就冷冷打斷,“你根本就不會抓他,整個崇南都是趙家的勢力。三娘隻是收了我的錢,照我說的引你上小福崗,她沒摻合進這些事、什麼也不知道,你們放了她、讓她離開越州。”
“待查清後,她沒犯事,自然會放她走。”
然這時,晏菀聽見一陣腳步聲漸近,下意識地同韓束兒交換眼神後,警覺地轉頭望向路盡頭。很快一名着皂靴、穿官服的吏員帶着一隊兵衛出現。
“奉庾知府之令,前來提命犯韓束兒,閑雜人等退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