碼頭上不再需要纖夫，也不再有人圍住，想來李業成想要打撈上來的東西已經得到，也就不用在這裡費許多力氣。

李清瑤環顧四周，處理碼頭雜活裡的有一個眼熟的人，之前跟在戚老大身後的瘦小少年。

李清瑤又坐回了茶攤，等到他們中途做活休息，托了一個大哥，把瘦小少年喊過來。

瘦小少年畏畏縮縮的，走一步恨不得退兩步，磨蹭了半天才蹭到李清瑤面前。

李清瑤擡手準備給他倒一杯茶，手剛擡起來，瘦小少年縮了一下脖子，李清瑤的手頓在當地。

從他低頭的空隙中，李清瑤看見他脖子上的傷痕，駭人的好幾條——整個碼頭上就這個少年包裹得最嚴實，李清瑤剛開始還以為是他年紀小，臉皮薄，不想當衆露肉，沒想到是因為他身上有傷不好意思袒露出來。

“你叫什麼？”李清瑤盡量溫和聲音。

“小八。”少年嗫嚅着報了一個小名，緊接着裝作不好惹的樣子，故作鎮定道：“你找我幹什麼！”

“有一筆生意，想要同你做。”李清瑤示意他坐下。

“和我做生意？”小八斜斜地坐下，警惕地看着李清瑤，身子前傾，随時準備跑。

“我有一批貨物，需要你幫我看着，按日算，十日一兩銀子。”李清瑤改變了主意，她原來是想要通過小八結識戚老大，現在她決定徐徐圖之。

“你當我傻？你是偷了誰家的東西，窩藏到我家？”小八哼了一聲，挑眉道。

警惕心還挺高，李清瑤失笑。

“不是，是正經買賣，我從柏家當鋪買來的東西，都是有封條的，暫時放你那兒，保證沒有任何危險。”李清瑤耐心地給他解答，有名的當鋪送貨上門都會在物品上貼上有自家當鋪印鑒的封條，供買家簽收，這一點是做不了假的。

而在碼頭上讨生活的人多多少少對當鋪是了解的，因為他們為了一口飯，時常在開春後當掉冬日的厚衣服和被褥，等到冬天到了再贖回來，當鋪裡的寶貝他們不會鑒别，可使本地當鋪的印鑒還是清楚的。

柏家當鋪就在碼頭不遠的地方，小八一定去過。

“柏家當鋪……小八遲疑道：“十天一兩銀子？”

他還是不敢相信。

李清瑤先掏出一兩銀子，放在桌上。

“這算是前十天的錢，我先給錢，等貨到了你家開始算起。”

白花花的一兩銀子就放在桌子上，小八咽了一口口水，心思微動。

早前就聽過碼頭上的兄弟說，有的時候撞上狗屎運，會遇上有錢的人雇傭他們做些不輕不重的事，事後報酬豐厚，小八從來沒有想過這個狗屎運會落在他的頭上，畢竟他是碼頭上最瘦小的一個，能在上頭讨生活完全是沾了戚老大的光。

誰知今天就有一個餡餅落在他的頭上。

李清瑤看他神色就知道這件事有了八分把握。

“我先試試。”小八觑一眼李清瑤，給自己壯膽，伸手就要抓桌子上的銀子。

“沒有試試，可以就是可以，不可以就是不可以。”李清瑤抓住他的手腕，小八疼得叫起來。

他沒想到李清瑤有這麼大的力氣，連忙松了手。

“你要是做不了，我就去找别人。”李清瑤目光微移，看向碼頭，似乎在物色新的人選。

“我做！我做！”小八急了，放在往常他一定是會請示完戚老大才答應，可是吓死膽小的，撐死膽大的，他要是不接，李清瑤就真的會去找其他人了。

“好，立個字據吧！”李清瑤臨時找人去買了些紙墨，寫了份字據，小八不認字，強裝着認識的樣子，在最後的落款上按下自己的手印。

李清瑤攤開手，朝他做出“請”的姿勢，小八忙不疊地拿起銀子，咬了一口，露出一口大白牙，傻笑兩聲。

“留個住所，到時候我讓柏記送上門。”

“苦水巷口朝南柳樹下的那家。”小八左右回顧，藏好銀子，繼續去碼頭上做活。

李清瑤做完這些，日色也漸漸西移，她除了出來前的一頓，什麼都沒吃，此刻才稍微顧念到一點自己的肚子，準備打道回府。

她笑呵呵地和茶攤的老頭打完招呼，往青岩幫總部走去，她走沒多久，不知道從哪個角落裡冒出一個乞丐，坐在李清瑤坐過的位置上，怔怔地盯着她喝完的茶碗良久。

“去去去！别來找晦氣！”反應遲鈍的看茶攤老頭終于發現茶攤上坐了個乞丐，起身驅趕。

沒等到他走過去，乞丐已經起身，佝偻着背低着頭走了出去。

要飯棍敲打在地上的聲音漸行漸遠，“咚咚咚咚——，像是屋檐水墜地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