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斷提醒自己這人是以後要和自己相處很長時間的周芷蘭,張亦可平靜陳述:“我隻是想要一個道歉。”
或許是因為提醒了自己太多次,張亦可由此想到周芷蘭在這裡的身份是自己的“母親”。
随即她心中仿佛生出一種有了依靠的感覺,于是在說完那句話後,她眼睛就有些發酸。
這實在太委屈了。
“道歉有什麼用?”周芷蘭說:“他爸都已經打過他了,這才是最有用的,他知道疼了感覺害怕了,以後才不敢再那麼做。”
“你要他一個道歉?”周芷蘭笑了笑,說:“你那樣和要聽他放屁有什麼區别?你覺得那樣有用?”
當然知道那樣沒用,但不妨礙張亦可要這樣一個道歉。她堅持,“有用,我想要。”
“要來做什麼?”周芷蘭問,居高臨下地俯視着張亦可。
這種不平等的姿态讓張亦可一下子清醒,委屈的心情蕩然無存。
——即便真的委屈,也不能在這人面前表現。
張亦可這麼想。
畢竟這人并非真的是自己“母親”。
于是她心情好轉許多,同周芷蘭掰扯事情經過:“是他先動手打我,而且我那時什麼都沒有做。”
“你怎麼知道?”周芷蘭歎了口氣,沒什麼耐心地說:“為什麼不找找自己原因,他怎麼隻打你不打别人?”
張亦可愣住。
可周芷蘭還在追問:“你想過原因嗎?”
“你能說得上來嗎?怎麼不說是你自己無緣無故得罪了别人?不然為什麼隻打你不打别人呢?”
張亦可在心裡失笑。
這種荒唐的話,她還是頭一次以當事人的身份聽說。
曾經在網上看到過不止一次的讓她憤怒到極點的話,竟然也有一天,會出現在她自己耳邊。
張亦可心情無比複雜。
可是,或許是因為剛才認清了彼此之間的關系,張亦可複雜的心情中,有好笑,有憤怒,獨獨沒有難過。
“張二,有些事情,将就将就就可以過去了,犯不着大動幹戈,你這麼做,真的沒有必要。”見張亦可久久不說話,以為她是被自己說通,周芷蘭這麼勸她。
張亦可坦然點頭,而後對她輕輕笑了一下,客氣且疏離地說:“我知道了。”
想起有人告訴過自己的話,以及确實被張亦可方才那一抹笑容刺到眼睛,周芷蘭蹲下.身來,雙手搭在張亦可肩膀之上。
是一種随時都可以将張亦可抱滿懷的姿勢。
“我不是要怪罪你。”周芷蘭說:“隻是,這件事情,它不是你一個人的事情。你看看那裡的人,有你的兩位老師,還有你的同學和同學爸爸,再加上我。你數一數,這都影響到多少人了。”
“但是你并沒有受傷,不是嗎?”周芷蘭說:“所以我說這樣不值得。大家都挺忙的,真的沒有必要為了這麼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大動幹戈、不依不饒。”
“而且,就像是我剛剛說過的那樣,這件事情沒有對錯。”周芷蘭摸了摸張亦可的頭,說:“萬一是你先不小心碰掉了他的東西、或是踩到了他但你不知道也有可能,對不對?不然他怎麼打你不打别人?”
張亦可看着她的眼睛,眨了一下,笑着點頭,“是,你說得有道理。”
“這就對了。”周芷蘭抱住了張亦可,親昵地說:“真乖,媽媽抱一下。”
對于要不要迎合這個擁抱這件事,張亦可猶豫了一個瞬間。
最終還是決定迎合。
和周芷蘭友好相處增加她好感度的機會,為什麼要浪費?
可是,正當張亦可擡手要抱住她的時候,周芷蘭突然把身體往後撤開了一點距離。
但她的手沒有放開張亦可,依然放在她的後背上,她問張亦可:“你不要抱抱媽媽嗎?”
張亦可很快意識到這個擁抱應該非同尋常。
結合周芷蘭剛才對自己說的那番話,張亦可有了想法。
剛才那番話,可以認為是她對自己的教育,但裡面有些内容不太合适,像是指責一樣。
所以這時候,為了不留後患,不讓自己有被識别為“失誤”的機會,她需要讓自己和張亦可“和好如初”——至少是表面上沒有隔閡、要能夠被她的芯片識别到的那種。
想明白這些,張亦可選擇配合。
她笑着點了點頭,說:“要的。”
然後她張開雙手,抱住了周芷蘭。周芷蘭滿意地把身體靠回去,和張亦可緊貼着,笑着說:“真乖。”
張亦可平靜地收回自己勾起的嘴角,默默在心裡想怎麼處理陳九的事情。
事情已經解決,周芷蘭和陳十一起離開,一路上有說有笑的,看上去氣氛很好。
張亦可則返回教室。
一進教室,她就被身後的陳九拿着筆在後背上面戳了兩下。
張亦可扭頭,面無表情問:“你還沒被打夠嗎?”
陳九:“你以為你赢了嗎?”
張亦可不想參與這種幼稚的遊戲,轉過頭去不搭理他。
下課鈴在這時響起,張亦可有些無聊,趴在桌子上面假寐。
後背突然有細微的癢意,張亦可轉頭,看到陳九拿着筆在她身後,嘴角得意地勾起,眼神中滿是惡意。
“你做了什麼?”張亦可問。
陳九:“道歉啊,你不是讓我道歉嗎?我道了。”
心中很清楚絕對不是這樣,張亦可沒搭理他,起身準備去廁所看看情況。
誰知她還未走到門口,就被趙六叫住:“張二,你媽媽來了,就在外面,你出來吧。”
距離她離開才過去不久,張亦可非常疑惑,正要出去看看情況,又聽到趙六說:“陳九,你爸爸也在外面,你也出來。”
本能地,張亦可頓住腳步,眼皮重重一跳。
她肯定,有個壞消息在等着她。
忐忑地走出去,和周芷蘭打了招呼,然後聽到她說:“我和你陳叔叔要結婚了。”
張亦可:“……”
她說什麼?
她要和誰結婚?
誰和陳叔叔結婚?
她和陳叔叔要幹嘛?
還有,是她想的那個陳叔叔嗎?
很明顯,是。
“小二啊。”陳十拉住了張亦可的手,有一搭沒一搭地輕輕拍着,笑容堆了滿臉,“你放心,我會對你和媽媽好的。”
你才是小二。
張亦可想吐。
誰能告訴她為什麼就這麼一段時間過去,她的生活會發生這樣翻天覆地的變化?
他們兩個怎麼就經過這不到一個小時的時間,就能夠看對眼呢?
這個陳十,到底哪裡好了?!
還有,為什麼他倆結婚,自己要跟着周芷蘭和陳十一起生活?
她不是有三位母親的嗎?
為什麼就這樣把她判給周芷蘭了?
這一切的一切,到底都是為什麼?
張亦可忽然無比懷念紀梧的系統。
可是現在,系統不在。
沒辦法,張亦可決定單刀直入地問周芷蘭:“我是要和您一起,同陳叔叔還有陳九生活嗎?”
周芷蘭看上去挺開心的樣子,“是啊。”
張亦可深吸一口氣,“那我另外兩位媽媽呢?”
周芷蘭:“她們會有另外的孩子。”
……
這可真是,你也太專斷了吧。
張亦可無奈,直接表明:“我不想要爸爸。”
“那沒辦法了。”周芷蘭看她一眼,忽然說:“現在我是你每天的第一位母親,不論我們三人中的誰有婚姻變動,你都得跟着我走。”
第一次聽到這條消息的張亦可:“……”
小破世界垃圾規矩是真多!
想起曾經和紀梧的對話,張亦可問:“你們找到另外兩對夫妻了嗎?如果沒有的話,應該不能辦理結婚。”
周芷蘭收回目光,把她和陳十牽在一起的手展示給張亦可看,笑着說:“我們在努力了。”
“現在就是來通知你們一聲,應該就這兩天了,我們會成為一家人。”陳十看着陳九和張亦可,努力用和藹的語氣說:“你們兄妹和睦相處。”
然後這倆人就手牽手走了。
走了!
手牽手!
手牽手走了!
有風吹到張亦可臉上,張亦可發絲被吹動,四散着揚起。
張亦可心情淩亂極了。
偏偏身邊還有一個人在作死,給她刺激。
陳九笑着拍了拍張亦可的後背,眼睛中滿是戲谑,“來日方長啊,妹——妹——”
張亦可沒有搭理他,轉身去了廁所。
比起陳九這一句明顯就是故意要惹她生氣的話,張亦可更想知道,他剛才拿着筆在自己衣服上寫了什麼。
張亦可來到廁所,把外套脫了下來,翻過來,看清楚了上面的字——SB.
張亦可笑了。
這種把戲,是她小學和初中時代最常見到的。這麼多年過去,她已經漸漸對這些感到陌生了,現在乍然再次經曆,竟然還有些不适應。
張亦可又多看了兩眼,在自己差不多能夠接受以後,用水試着簡單清洗了一下,等到看不太出來那兩個字母的輪廓後,張亦可穿上衣服,回到了教室。
反方向坐在自己凳子上,張亦可敲了敲陳九的桌子。
陳九循聲擡頭,“怎麼?”
張亦可:“你好像對我媽媽和你爸爸要結婚的事情,并不意外。”
陳九挑眉。
張亦可輕笑了下,“反正都要成一家人了,坦誠一點吧。”
陳九于是笑着說:“我建議我爸求的婚。”
“你有病?”張亦可瞬間冷臉,問。
“當然沒有。”陳九撇了撇嘴。
“那你為什麼?”張亦可又問。
“不覺得我當你哥哥很有意思嗎?”陳九玩味地上下打量張亦可,把她整張臉掃視一遍,滿意地點了點頭,然後表情仿佛是要探讨什麼重要科研成果一般,“你說,這個世界的我們當了兄妹,還能結婚嗎?”
張亦可眉心一跳,裝傻道:“什麼這個世界那個世界?我不明白。”
“别裝了,我翻過你桌子了。”陳九說:“你書包裡面,有個筆記本,那上面的東西,很有意思……不是嗎?”
安靜一會兒,張亦可握緊了口袋裡面的刀,看着面前的人,問:“所以呢,你喜歡我?”
這句話說出來以後,張亦可心底一陣惡寒。
雖然很清楚彼此心理年齡都至少是成年,但從長相來看,兩人很明顯都是六歲大的孩子。
……張亦可感到惡心。
她完全不能把這種假設放在自己身上。
但她面前那個變态并不認為這是一件不應該存在的事情,若無其事點點頭,說:“對啊,太無聊了,有個人陪着一起玩,不是很好嗎?”
張亦可想給他一巴掌。
“好啊。”當然最後是沒給,張亦可松開了手中的刀。她把雙手從衣服口袋中拿了出來,十指交叉着向反方向掰了掰,對死變态微微一笑,“我陪你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