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問了父母一個問題,得到了那個她不想要的答案,于是心理防線坍塌,又在聽到母親給出的一個說法時說了一句大錯特錯的狠話,最後崩潰的不斷道歉,并且開始承認,自己可能真的太極端以至于生病了。
再然後就是今天這些。
隻是今天,表現得十分異常的不再是她,而是她的父母。
張亦可從來沒有被他們丢下過,這是第一次。他們也從來沒有因為張亦可不想去相親而對她那麼糾纏。
他們還對張亦可說了許多貶低的話——一開始張亦可并沒有聽出來,但是經過仔細回想,張亦可确認是這樣的。
今天的李怡和張旭勇實在太異常,和他們之前表現出來的任意一天都不一樣,哪怕他們吵得那麼激烈的昨天也沒有這樣。
昨天的他們依舊是會站在張亦可的角度考慮的,可是今天不是這樣。
但他們似乎也不是為了他們,張亦可又回想一遍他們的對話,發現他們說話時候思考的重心依然是自己。
可是,他們不再是和自己同一陣線了,而是站在了自己的對立面。
張亦可感覺奇怪,人怎麼會在一夜之間,就有這樣大的變化?
這未免太不現實。
張亦可又繼續把時間線推前,去回憶更早一些的事情。
她發現,以前也是有過這樣的情況出現的——他們站在自己的對立面,而且不止一次。
起因自然還是張亦可不想結婚,拒絕相親。
再仔細想想,其實今天他們對着張亦可說的那些貶低她的話,在那些時候也是出現過的。
其實一切都早有預兆。
她的父母早就變得不再開明,隻是張亦可那時候不在意,無所謂。
直到今天,在經曆過昨天那一場意外以後,張亦可心裡也埋了顆釘子的時候,真相撕破血肉,鮮血淋漓地出現在張亦可面前。
但是以前明明不是這樣的。
張亦可回憶不起來是從哪一天開始有了這些變化的。
但在這一刻,她那顆陷進迷霧森林不見天日的心髒似乎窺到了一絲光亮。
她昨天那樣固執那樣瘋,是因為心裡早就有所察覺嗎?所以才會在那種時候,用那個極其刁鑽的問題,來索求一個答案。
不成想答案沒有找出來,反而把自己也拖下了深淵,以至于心裡徹底崩潰。
現在回想,張亦可覺得哪裡都有問題。
她甚至懷疑,自己昨天模仿着張旭勇問出口的句子并非說錯話,反而是猜對了。
那或許就是他們的真實想法。
而張亦可也确實跳了坑,再之後崩潰大哭,狼狽道歉,最終主動認為是自己生病。
想到這裡的時候,張亦可已經走到了家門口。她沒拿鑰匙,就擡手敲門,卻遲遲沒有人來給她開門。
一分鐘後,張亦可收到兩條來自李怡的消息。
【晚上八點華潤酒店二樓,對方穿黑色西裝,寸頭,電話是183xxxxxxxx。你的化妝包在車裡,車沒有鎖,鑰匙在車裡。】
【照片】
張亦可氣得想笑。
她在微信上發消息和李怡申辯,又去找張旭勇推拒,但兩人極其默契地全都沒有回複。
張亦可隻好下樓。
門口的監控本來一直對着張亦可站着的位置,張亦可走到電梯口的時候回頭看了一眼,發現監控有了一些轉動痕迹。
張亦可徹底被氣笑了。
她現在算是明白了,昨天那句話還真是被她猜對了。
張亦可下樓,打開車門的時候看到勾在化妝包鍊條上面的鑰匙圈隻孤零零地挂着車鑰匙,本來和它一起的家門鑰匙已經不翼而飛。
張亦可打開化妝包,裡面除去她常用的粉底和口紅,還被補充了不少東西,甚至連睫毛夾都被放了進去,真是符合她爸媽一貫的體貼。
張亦可更加生氣,但她這時候已經笑不出來了,反而更加想哭。
這一切的一切,隻能證明她回來路上的猜想——她父母早就變了。
隻是,她發現得晚。
心情平複後,張亦可驅車去了華潤酒店,比對着照片找到人,把人拒了,又開車回到家。
張旭勇和李怡應該是早就得到了消息,張亦可從電梯出來剛走到家門口的時候,家門就已經從内被打開了。
門口站着一臉陰沉的張旭勇和李怡。
張亦可感覺自己對他們真的很陌生,從昨天他們說出周笑音狠心這句話以後就開始了,到現在這種感覺越來越強烈。
她深呼吸一口氣,擡腳走進去,并關上房門。
“你趙阿姨說人家小凱都沒和你說上話,你就走了?”張旭勇問。
其實是說了的,還不止一句。張亦可沒去争論這句話的真實性,說:“我已經足夠有禮貌了,本來我可以直接不去的。”
張旭勇看了她一眼——張亦可現在認為這可能是他在瞪自己,她偏過臉去,不和他對視。
李怡說:“雖然你沒禮貌,但小凱對你印象不錯,這孩子大度,和你趙阿姨說還想再約你一次,明天上午來小區門口接你,你别再像今天這樣了。”
“我不去。”張亦可說:“我看不上他,你們喜歡你們就自己過去。”
張亦可說完頭也不回地回了房間,并且把門反鎖。這把鎖從安裝好就沒有用過,不太順滑,張亦可費了些力氣才鎖上。
李怡和張旭勇在外面拍了會兒門,外面安靜了一段時間,随後響起一陣細碎的金屬碰撞音。
張亦可心下正奇怪,剛一下床就看到房門被打開了。
李怡手上那些一把鑰匙,張旭勇站在她身旁。
張亦可有些崩潰。
“你明天必須去。”兩人看着張亦可說:“人家都不嫌棄你,你有什麼看不上的?他條件很可以了,長相也周正,你到底哪裡不滿意。”
“人品不好。”張亦可說:“他和你們說今天都沒和我說上話對吧?”她笑了一下,“他在撒謊。我拒絕他的時候,他和我說可以試着接觸過後再拒絕,我沒同意。我很認真地和他說了拒絕,他就算是個傻子也能聽明白了,最後卻在你們這裡耍心機玩心眼,這種人人品太垃圾。”
“那還不是你不給機會。”張旭勇說:“他願意撒這種小謊,還不是因為想給自己再争取一個和你接觸的機會,說到底是對你有意,是你不識好歹……”
“為了一個不相幹的人這麼貶低我,還一再地貶低我,”張亦可打斷他,皺眉道:“你們瘋了吧!”
“我不會去的,你們别再想了。”她伸出手,“把鑰匙給我。”
“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張旭勇生氣地說。
與此同時他伸手要把本來在李怡手中的鑰匙拿到自己手中,張亦可趁機去争,三人的手在一處空間内上上下下,誰也搶不過誰。
突然,張亦可肩膀被推了一下,險些要仰面摔下去,她緊急去抓門闆,卻還是無法維持平衡,隻得用上另一隻手□□,不料接連在李怡和張旭勇身上各打了一巴掌。
張亦可站穩以後,臉前突然一陣風襲來。
緊接着,啪——的一聲響起。
張亦可右臉頰火辣辣的,又燒又疼。她被打得偏過臉去,眼中一瞬間蓄滿淚水。
這是她第一次挨打。
空氣安靜了好一會兒,不知道是誰說了一句:“明天必須去!”
張亦可擡起頭,突然來了力氣,一把将兩人全都推開,自己跑出來,“我現在就去!”
張亦可跑動的間隙,耳邊那道嗡鳴聲又出現了,眼前的白光也出現了。她感到自己頭又開始暈,像是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倒下。
但張亦可沒有停下。
因為身後不知道是張旭勇還是李怡說了一句“走了你就别回來!”
張亦可現在已經分辨不出來他們的聲音了。她不知道是自己的問題還是因為他們現在對于她來說都陌生的關系。
張亦可沒坐電梯,而是走樓梯一路向下。
她家在十八層,張亦可來到樓下的時候,腿是軟的,呼吸是快得不正常的。
夜裡的天有些冷,風打在身上涼飕飕的,衣服被吹起一角,冷風灌進去,張亦可募地打了一個激靈。
她已經走到小區門口,她停了一下朝前邁的腳步,回頭看了一眼。
身後空蕩蕩的,隻有暖色的燈光孤單地打在地上,小區外汽車的鳴笛聲尖銳響起,一聲接一聲。
張亦可轉回頭,走出了小區。
她不知道自己這時候能去哪裡。
她腿還是軟,有些酸疼,喉嚨也灼痛,常年不鍛煉的身體簡直不堪一擊,在這種時候讓張亦可覺得更加無助,就像是連自己也抛棄自己。
這是她第一次離家出走。
在她快要二十八歲的某一天。
一個十分不适合做這件事的年紀,一個十分不應該做這件事的年紀。
但她還是做了,而且不想回頭。
走了有一個小時,張亦可腿部和喉嚨的疼沒有好轉多少,身體其他部位也開始感覺不舒服。
她手指開始顫抖,張亦可不想再走了。她打開手機,準備就近找一家酒店。
然而就在這時,她突覺意識渙散,身體也驟然急劇下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