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必你已經猜到了,冷水醫院的原型是一棟監獄,當然了,也可以是私牢,随你怎麼想。”
方君正将蠟燭插進鑲邊花壇,然後幹脆就地往花壇邊一坐,兩條健壯的長腿岔開,悠閑地抖着,一副流氓地痞樣。
減虞:“橫豎不過是找借口殺人,囚禁隻是方便行事。”
方君正點頭,将照片随手放在一小株藍鱗菊的花瓣上,嬌弱的花朵顫顫,燭光靜谧。
“沒錯,老闆搞到點人就送過來,殺不殺,什麼時候殺全憑心情,像那種會算摩斯密碼的,就多留下來玩幾天。”
原來那些淩亂的草稿紙是在推算摩斯密碼。
數學家嗎?
減虞回想了一番,過去二十年并沒有著名數學家在金三角失蹤的新聞。
方君正:“29号,就這貨,你應該以為他是什麼天才吧?哦不,可不是,他就是個技術不咋樣的魔術師,跟老婆去旅遊,忍不住手癢進賭場出老千,被打了一頓就吓得屁滾尿流,求饒說她老婆身上有錢,要跟他老婆打電話讓送錢來。”
“那女人我印象挺深,身材不錯,不然也吃不了魔術師助手這碗飯,29号藏了小心思,說了一堆黑話,偷偷傳消息讓她報警來救,可惜啊可惜……”
減虞道:“他老婆也被你們殺了?”
方君正道:“不殺美人,不殺小孩,江湖規矩。”說罷沖減虞吹了聲挑逗的口哨,“你也包含在内。”
“看來黃莉在你眼裡也算是個美人?”減虞諷刺道。
“……”方君正默摸摸鼻子。
“那個小嬌妻老婆放走了,順帶吞了她那賭鬼老公的錢,當然,29号不知道這些,因為後來送來了一筆贖金,老闆說不夠,于是29号又打了一通電話……”
“你們找人假扮他老婆。”
“沒錯,從那以後開始的每一通電話,都是我們的人在逗狗玩,29号從頭到尾都沒發現,越來越急,黑話也說不明白,最後終于瘋了。”
逗狗玩,說得粗俗,但減虞明白,這絕對并非心血來潮拿人取樂子。
更像是某種試探人心理防線的觸底試驗,不斷給人希望,再狠狠摔碎。
有些人是越挫越勇的,命懸一線依舊能步步為營,策劃着怎麼自救,但29号顯然不屬于這種人,他愛賭,又仗着那點魔術障眼法技巧以為能赢走莊家的錢,容易崩潰也很正常。
減虞:“那他怎麼突然開始算摩斯密碼?你們又給他布置了什麼奇怪的任務?”
方君正:“簡單,找他老婆錄了個視頻,透露給他一個信息:這個視頻裡有串能救你命的關鍵數字,隻要你找到,就能逃出生天。這蠢貨一天要看800遍,看着看着就傻了,摩斯密碼?”
他攤手。
“什麼密碼有意義嗎?老闆沒出一個月就玩膩了,送去投胎。”
“……無聊。”減虞想到思考者,這是他自己在相冊裡發現的,“那個雕塑呢?你們又對他做了什麼。”
“不妨猜一猜?”
減虞沉思片刻,道:“跟活動室一樣,展覽。”
既然入院的并非病人,那麼他們表現出來的精神問題就都是被活生生逼出來的了。
方君正的眼神立刻變得很欣賞。
他的松散跟粗俗刻在骨子裡,穿搭、談吐,包括沒文化還死皮賴臉這點,讓他注定難以讓人覺得高級。
即使是欣賞,他也要不正經地挑眉頭,眼神上下掃來掃去,充滿男凝。
特别像沒事叼根煙蹲在菜市口的混混,整日無所事事,看到漂亮女人就吊兒郎當地怪笑,看到有油水的攤子就過去找麻煩。
“八九不離十了,減老師。”
方君正笑着喊老師,卻沒多少尊敬。
“老子沒記錯的話,那小子抓來的時候剛滿17。”
減虞冷哼道:“惡貫滿盈。”
“這就惡到你了?”方君正手臂搭在膝蓋上,講得越發起勁,“惡的可大有人在,老子還排不上号,你可能不相信,他是被爹媽送來的。”
“父母?”
“是啊,從肚子裡進去又從肚子裡出來的那種親爹親媽。”
他的語氣極為諷刺。
減虞擰眉道:“是不是什麼所謂的戒網瘾或者治叛逆期的學校?”
“大作家果然很有經驗。”
“這種東西在金三角也有?”
“多得很!”方君正說,“有傻逼崽子的地方,就有傻逼爹娘,你說,哪兒有傻逼哪兒不就有錢賺嗎?”
減虞:“孩子在這種地方失蹤,居然至今未曝光?”
緬泰等地再階級分明,視貧民如草芥,也不至于長期縱容這幫魔鬼。
方君正:“他逃出去過的,回家抱着老娘的腿哭,老娘一上頭,喊他留家裡睡覺,結果這崽蠻猛的,趁半夜把他爹娘給殺啦,殺完沒地方去,哭着跑回營地村,身上一件衣服都沒有。”
天上掉的實驗品,不要白不要。
“我們在村子裡立了個一層樓那麼高的玻璃屋,把他放了進去,每天近百的人流從玻璃屋外頭過,都當看不見他。一開始這崽害臊,躲在裡邊抱着頭,捂着裆,才不到一個禮拜,沒人搭理他,每天吃飯無人機投喂,他就沒了羞恥心了,光着腚趴在玻璃上尿尿,跳舞,憨笑。再過一個禮拜,撐不住了,每天不幹别的,就用頭撞玻璃,吃自己的屎,瘋瘋癫癫搞點動靜,最後咬舌頭自殺了。”
方君正“哼”了聲,搖頭道:“還以為他下得了手殺老爹老娘算有種,結果還是廢物一個。”
喪盡天良,泯滅人性。
怪不得NPC台詞裡有一句:『這裡不是家……是地獄……』
聽到這,減虞并沒有油然而生一種憐憫同情。
隻是更加認識到了人類的醜惡。
他還淡淡說道:“如果因為受不了你們的折磨而自殺的叫廢物,那你這種抛妻棄子的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