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神君有些沒想到的是,傻了吧唧的嘲風,居然還和自己處得比之前還要好些。
少典有琴回想起自己和嘲風那些在東丘時的日子……
他們兩個,那完全就是相看兩厭。
故而,和他變成那種可以不用互損,就能正常說話的朋友,這種感覺……
還别說,真是挺新鮮的。
“給我!”此時的嘲風正伸出手,欲搶辣目神君手裡拿着的朝食。
“……你先坐下。”少典有琴将手中的盤盞放在桌上,又趕緊打掉嘲風伸過來的手。
昙兒素來就愛睡懶覺,此時還沒來呢。
辣目神君環顧四周,見周圍并沒有人在注意着自己這邊,便恢複了正常的說話方式,“都跟你說了多少遍了,吃飯之前又先洗手。”就這一陣的功夫,他東摸西摸,手上也不知道沾了多少髒東西。
平時也是這樣,一會兒沒看住,就坐在地上,不知道在玩些什麼。
果然沉淵的人,大都是不講禮貌,也不講衛生的。
少典有琴從袖中拿出帕子,開始替嘲風擦手。
擦完手,嘲風正想故技重施,用手去拿饅頭。他沒想到的是,自己眼前的盤子又被人拿走了。
“我餓!”
“……”還别說。不知道嘲風是不是和他們家昙兒待的時間久了,居然還學會委屈上了,且這委屈巴巴的表情都和夜昙有了幾分相像。
這沉淵惡煞,不僅要學昙兒的賺錢法,居然還要學她撒嬌!
真是……
太令人讨厭了!
可讨厭歸讨厭,他到底也不能把已經變成傻瓜的連襟怎麼樣。
不僅不能把他怎麼樣,他還得精心照料着,不能餓着了他,不能讓他受了風寒;也不能讓他吵鬧,影響了缤紛館的正常營業。
哎,他真的是太難了。
辣目神君遞過去一雙筷子。
嘲風卻是不接,隻是兩眼相當直愣愣地盯着他手中的筷子發呆。
“……”果然,就算同樣是傻,自己還是随随便便地就能完勝嘲風的。
就連說的話的字數,也還是比他更多的!
“餓……”這廂,辣目神君仍在心裡暗暗攀比;那邊,沉淵惡煞還在那可憐兮兮地叫喚着。
“叫我聲大哥就喂你。”這樣的話,好歹他都不是免費的。
“大哥!”在很多事情上,嘲風和夜昙都有着驚人的契合度。
就比如,輕易地為食物妥協。
“诶”,這廂,少典有琴也很滿意嘲風的态度。
怪不得昙兒喜歡收小弟呢!這感覺很是不錯。
“張嘴”,小心地陶醉了一下,辣目神君便用筷子夾起一個饅頭,遞到嘲風嘴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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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神君被迫成為嘲風的監護人不同,夜昙倒是挺願意照看傻瓜爹爹的。
這樣,她至少不用再見了面就開始與他鬥心眼子了。
到底輕松了不少。
離光夜昙從嘲風身上感受到了和辣目相處時一樣的快樂。
至于治病這事,夜昙并沒有孝順地為爹爹找什麼名醫,而是選擇親自上陣。
畢竟,就算醫術比不上青葵,但她也勉強能算半個名醫吧。
隻是,她這個名醫,目前為止,基本上隻提供了些心理療法。
某日,夜昙偶然間見到嘲風聚精會神地看着戲台上的人演戲。
“飛咯飛咯”,看到台上的人在那揮舞着水袖,嘲風也跟着激動了起來,準确來說,是開始人來瘋,也要去揪缤紛館裡那些獸族的美女姐姐們的袖子來玩耍。
隻不過,他剛一有所動作,就被夜昙連聲喚來的辣目神君給強勢鎮壓了。
這不,她靈機一動,就想拉沒有情去缤紛館聽說書,還美其名曰,這是刺激記憶的療法。
迄今為止,夜昙都把幾冊《有情俠影錄》讀了好幾遍,對自家師父的本事和事迹基本上都已經能做到了了然于胸了。
她這書麼,自然不是白看的。
夜昙在心裡打着小算盤。
她師父在獸界好歹是混了這麼些年了,也算是頗有威望。到時候,不管辦什麼事,她都可以求着他。那麼,自然是要将他的興趣愛好什麼的,都了解得一清二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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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師父你就答應了吧~”夜昙伸手扯了扯自家師父的衣擺,“你不說話我就當你答應了啊~”隻是,撒嬌還沒撒上幾句,她就開始有原形畢露的迹象。
“……”小沒神君有些無語。夜昙來找他的時候,他還以為是昙兒終于想起來還有自己這個師父了,大為感動。
沒想到,她拉自己做苦力就算了,居然又是服侍嘲風。
明明這些日子他就已經服侍得很夠了!
前幾日,雪妃來了以後,他本來以為這下終于有人可以照顧嘲風了,自己也不需要每天都幫嘲風洗澡了。
沒想到,這任務最後還是他的。
畢竟,他現在連清氣也沒有,除了功夫好,會點基礎法術,基本上就是普通人,自然也就不會引發嘲風的狂症。
不僅如此,居然還要表演節目。
“诶,等等等等,你居然要讓我在這裡說一下午書”,這倒也不是什麼大事,但是……
小沒神君反應過來,本能地開始讨價還價,“那缤紛館打算付我多少啊?”
“哎呀,大家既然都是江湖兒女,那不就都是朋友嘛~不要計較這些!”夜昙打着哈哈。
她雖然有錢,但是想也知道讓沒有情說書的出場費可是很高的。
既然大家關系都不錯,那不如就來個友情場嘛,這樣也能省下一大筆的開銷。
“……”
居然還是義務的!
什麼江湖兒女!這要是擱在從前,那他肯定要收上一大筆出場費的。
畢竟,他從前的身價可是一字十兩啊!
但是,缤紛館說到底也是他的産業,這收了也毫無意義。
況且,還是昙兒有求于他……話本裡說了,女子都喜歡有趣的男子,那正是他表現的好機會!
于是摳門神君隻能放棄收錢的打算。
為了在自家娘子面前留下一個不錯的印象,小沒神君還是盡職盡責地編起了段子。
隻是,他講着講着就有些刹不住興頭,還即興來了一段封神演義。
“好!”台底下的嘲風帶頭鼓掌。
此時,本是午後的閑暇時間,缤紛館裡倒又是座無虛席,掌聲雷動了。
及至小沒神君喝完幾壺茶,離開缤紛館的時,已是夕陽西下之時。
隻是,再好的景色,看在他眼裡也隻能是“夕陽無限好,隻是近黃昏”。
他明明隻想名正言順地和娘子在一起。
這日影月色,也不知何日能照在他處。
想到此處,神君頗有些幽怨。
“他怎麼不來了?”嘲風聽說書聽上瘾了,此時正左顧右盼地找人,“還想聽!”見沒人答應自己,他還隐隐有些暴躁的迹象。
“明天再聽吧。”夜昙開始打哈哈。
都聽一整天了,再好聽耳朵也該起繭了吧!
“辣目呢?”嘲風并不理會夜昙的勸告,他還想讓自己的朋友陪着一起聽。
對啊……的确沒有看見辣目。
夜昙見安撫不住嘲風,便叫住了正在跑堂中的小綠,詢問道,“你知道辣目去哪兒了嗎?”
“他去跑堂了吧。”
“我要聽!”那廂,嘲風還在不依不饒的。
“……”聽聽聽,真想打他!
此時,離光夜昙那為數不多的耐心,也有即将耗盡的迹象。
但嘲風好歹是自己親爹,她暫時還下不去這手将他打暈。
“行!我去給你叫!你且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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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情已經走了,但好在也沒有走太久。夜昙趕緊一溜煙地跑出了缤紛館大門。
少典有琴請天界醫官來給嘲風整治診治什麼的,都是瞞着夜昙的。
在她竭力“整治”之後,嘲風卻依然還是現在這幅樣子。
夜昙到底還是有點擔心。
還是順便也問問師父有沒有好辦法吧!
神君路過缤紛館附近的花間客棧門前時,剛好碰上了外出購物回來的谷海潮和雪傾心。谷海潮手上還拎着一些包裝好的紙袋。
“……雪妃”,少典有琴雖驚訝于她居然還有心情逛街,但仍是不忘向雪傾心行了一禮,“嘲風一切都好。”
“這就好”,雪傾心朝着少典有琴點了點頭。
她已經迅速接受了嘲風傻了的事情,并自我安慰,既然沒有變得更壞,那就是一件好事。
就算真的有事,這日子她還得繼續過不是嘛。
“玄商君,你和夜昙公主如何了?”說着,雪傾心又向少典有琴眨巴了幾下眼,一臉八卦。
“我們……”神君有些為難。
他到底不好意思直說“好像是不太順利的樣子”。
在昙兒眼裡,沒有情是她師父,辣目是她小弟,至于聞人……能算得上是個損友嗎?
他心裡一點底都沒有。
“要得到夜昙公主的心,恐怕是不容易。”谷海潮是完全沒給神君面子。畢竟,他編制所在的斥候營并不歸天界管。
“玄商君,切莫過于憂心,要打動夜昙公主需要時間。”雪傾心見少典有琴神色尴尬,趕緊捅了捅身邊的谷海潮,示意他别再戳人痛處了。
“師父!”夜昙一直眼尖得很,老遠就看見大街上的沒有情了,便向他揮了揮手。
太好了,不用大老遠地去石屋了。她爹想聽說書,鬧得不行,她也是沒辦法。
“師父!我爹還想聽你說書!”夜昙趕緊跑上前去,又盯着神君身邊那一黑一白兩人看了半天,“欸,他們是誰啊?”
“我們……是……”雪傾心方才聽說他們進展得不是很順利,此時忽然靈機一動,“來報仇的……”
“……”
雪妃,你到底在說什麼呀!
谷海潮一臉震驚地看着語出驚人的雪妃,用口型問道。
“我們是來報仇的!對吧!”雪傾心轉過頭,向谷海潮使勁使眼色。
與其進行無謂的解釋,不如幫着自家親戚再制造制造機會。
況且,風兒的病也還需要他們幫助。
她自然是要投桃報李的。
當然了,究其本質,雪傾心本也是個愛演的。
“啊……對!”谷海潮表情複雜地應和道。
他終于知道自家大人這種又愛撒謊又欠扁的性格到底是遺傳自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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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招!”說罷,雪傾心首先發難。
“啊……對!拿命來!”見雪傾心化出一條鋼鞭,谷海潮愣了片刻,立馬反應過來了,也加入了戰局。
“……”少典有琴還在消化這突如其來的神展開。但是戰鬥也算是他的一種本能。
“當”,清光劍輕松地接住了谷海潮手中的大刀。
“師父,我來幫你!”有架可打,那她當然要參與一下咯!
夜昙見雪傾心手持鋼鞭,早有些躍躍欲試起來了,舞着赤色魔鞭酒加入了戰局。
這是……真打啊?!
神君有些震驚地看向谷海潮,有眼神表達自己的疑惑。
後者則恢複了一臉淡定。
那可不得真打嘛!
他們家大人勾搭女子時,雖然渾身都是戲,但全是假戲真做的啊!
這不,就連追求青葵公主時,裝病裝可憐,那也都是拳拳到肉呢!
做戲,起碼要半真半假,否則怎麼可能瞞得過去。
尤其還是面對夜昙公主這樣的人物。
“喂,差不多了吧?”神君用清光劍抵住谷海潮的刀,低聲道。
“神君,待會我會用寒毒攻擊,你掌握好,受點傷好讓夜昙公主解。”
谷海潮雖低下頭說了一長串話,但就是有本事做到不動聲色。
“師父!”夜昙看到那個黑衣服的男人打了她師父一掌。
而沒有情居然被打中了!
不是吧!那人有這麼強嗎?
和她對打的這個白衣女人武功倒是很一般呀!
夜昙趕緊跑過去,抱起躺在地上的小沒神君,使勁兒晃了晃。
“師父,你醒醒啊!”
谷海潮和雪傾心也隻是立在一旁。
畢竟他們又不是真的大反派,陳勝追擊什麼的,不可能的。
還好,此時的夜昙并沒有心情去在意這些細節。
見沒有情并沒有睜開眼睛,她突然感覺有點莫名的心慌,“醒醒啊……”
小沒神君自然是不會回答她的。
對不起啊昙兒,可這好歹也是雪妃的一片好心。戲到了這裡,他總不能拆台吧。
“師父……你醒醒……”
夜昙自己也沒想到,沒等沒大俠睜眼,她倒是先眼前一黑,暈在他身上。
“昙兒?”一旁的神君隻是稍微中了點寒毒,方才并不是真的暈了。閉着眼睛,隻是聽見夜昙的聲音漸漸小了下去,還以為她可能是急了。
誰料想,夜昙居然猛然間倒在他胸前。
這突發的變故弄得少典有琴也懵了。
不是剛剛還好好的嘛!
“昙兒!”他趕緊起身,将人抱在懷裡瞧,“怎麼了?”此時,也顧不上什麼寒毒不寒毒的了。
可惜,懷裡的人卻沒有一點回應。
“到底是怎麼了”,雪傾心趕緊解釋,“我方才并沒有傷到她……”
“我也不知道,她沒有受外傷……”此時,少典有琴的聲音裡已經帶了幾分焦急。
一旁的雪傾心與谷海潮面面相觑了一番後,提議道,“玄商君,不如,我們先回客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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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間客棧,雪傾心客房。
“是中毒了。”而且還是他沒見過的毒。
少典有琴仔細替夜昙号過脈後,得出了這樣的結論。
可是,自天界帶來的丹藥分明都已經喂給她了,為何還是不醒?
神君雖然精通醫術,但對毒物什麼的,卻并不是非常了解。
毒物,一般是相對私人的東西,也不是上得了台面的東西,神族一向不屑,故而上書囊授課主要講得是醫術。
況且,四界之大,奇毒萬千,尤其是那些偏門的毒物,天界法卷也不可能全有記載。
究竟是什麼毒?
少典有琴盯着夜昙蒼白的臉色,沉默不語。
他明明就知道,現在這種情況下不能心急,但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仙丹都解不了這毒……
那一定不是普通的毒!
“玄商君”,站在一旁的谷海潮忽然開口。他用手指了指昏迷的夜昙,“夜昙公主頭上那是?”
“什……”少典有琴順着他的手指看去,見到的是一根閃着紫紅色光芒的孔雀羽毛。
那羽毛還在發着幽光,故而,谷海潮很是疑惑。盡管有些不合時宜,他還是問了。
“一定是這個!”少典有琴一把拿下夜昙頭上那根孔雀翎。
此時,這飾品早已經變了顔色,與原本的藍綠色不同,呈現出一股極其妖冶的紫紅色。
這時,少典有琴才回憶起,這顔色好像不是一天就變成這樣了。
之前可能就已經有所變化了……隻不過是緩慢的漸變。
該死,他怎麼會沒注意到這種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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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毒物來源的特殊性,知道了毒物,便知道了下毒之人。
隻是,神君回憶了半天,也弄不明白下毒之人的動機。
明明隻是萍水相逢,她為何要這樣?
孔雀公主,名逢春,其府邸,在獸界遠郊的越園中。
這些都是獸界都知道的情報。
然而,很少有人知道,她本是大孔雀明王菩薩駕下所乘金色孔雀王。
孔雀雖非猛禽,卻是毒蛇害蟲的啖食者。它們吃各種毒蟲,不僅不會中毒,反而羽毛更鮮麗。一些羽毛上有毒,另一些羽毛,則可克制世上萬毒。
孔雀一族,也有成佛的。其中,以大孔雀明王菩薩最是有名,借助于菩薩的咒法,便可百病全消。
越園盤桓着許多不同種類的孔雀。此時,他們正圍作一團,其鳴響亮而清脆,穿透力甚強。
一身金色華服的孔雀公主正坐于正堂,念念有詞。她口中所念的,正是《佛母大孔雀明王經》。
“公主。”一橙衣侍女進了門,朝逢春行了禮。
“什麼事?”聞言,逢春止住了念經之聲。
“羽園那位問您讨要孔雀翎的公子,找過來了。”侍女垂頭拱手,恭敬答道。
“知道了”,逢春淡淡道,“你把他叫到這裡來吧。”
“是”,侍女應聲而退。
孔雀翎雖然離體,但依舊受自己控制,她當然知道。
隻是,她沒想到,他們能這麼快就看破了其中的奧秘。
畢竟,男子向來粗心,多半是不會對女子的飾品感興趣的。
除非……
想到此處,逢春伸手摸了摸自己頭上的簪子。
不知道他送她這東西時,心裡可是對她有愛慕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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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逢春公主”,少典有琴并不知道眼前這公主的目的,隻能選擇先禮後兵,“在下有一事不明,想請公主解惑。”
“講。”逢春随手拿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香片。
“當日,您贈予在下的孔雀翎上是否有毒?”少典有琴決定開門見山。
雖然面上不顯,但他心裡其實很急,一刻都不想耽擱。
“是。”逢春很爽快地承認了。
“下毒乃小人行徑,我們與公主素昧平生”,見她承認得這麼雲淡風輕,像是完全不覺得自己有什麼錯似的,少典有琴不由地有些憤怒,“你為何要這麼做?”若是不願給,當場說明緣由即可,他難道還能強搶不成。
“問得好”,逢春低頭看了看自己指尖塗抹的丹蔻,“我們的确無冤無仇。我之所以這麼做,是因為我讨厭世間那些和和美美的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