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天,霓虹都不在。
一方面是因為神君的囑咐,一方面也是因為天界的應酬本就很多。
缤紛館的老闆娘沒來,沒發話,自然沒人有資格做主。因此,缤紛館并沒有停業整頓,還在對外營業中。
當然,連環殺人案到底是瞞不住的,即使是在民風剽悍的獸界,那客流量也肉眼可見地少了好多。
幾樁人命官司不僅影響了缤紛館的收入,也影響了缤紛館的人心。
一開始,缤紛館裡的小厮們隻是竊竊私語,猜測着誰會是幕後真兇。
辣目,或者說聞人,就當之無愧地成為了犯罪嫌疑人名單上的大熱門。
畢竟,常駐缤紛館的那些人,能有幾個有這種本事的?嫌疑人的範圍本來就這麼點。
大家對辣目的态度就有些變了。
大部分人變得有些怕他,也不再給他留飯,不再和他打招呼,更别提說話聊天了。
有人在他房門口貼紙條,紙上隻有“兇手”二字。
有人甚至在他房中放紮了針的小人。
而那些一早就覺得聞人是瘋了的人,對他更是懷疑。
畢竟,誰沒事從翩翩佳公子搖身一變成跑堂夥計的啊?
要說他沒揣着點陰謀詭計什麼的,誰信呢!
一時之間,館中之人,議論紛紛。
“等老闆娘回來,一定會開了他的!”
“那可不一定,這可是咱們缤紛館的招牌啊!沒他還怎麼賺錢?”
“最好能開了他,還賺錢呢!托他的福,生意都變差了,咱們的月錢說不定又要減了哎!”
“這可怎麼辦呀!”夥計們聽說進賬要少了,紛紛開始愁眉苦臉起來。
望向辣目的一道道眼光裡,也都帶上了幾分更明顯的怨怼。
“住嘴!”綠眉毛的小厮到底是看不過眼,“你們是都太閑了嗎?竟然在這裡亂嚼舌根。老闆娘回來的第一件事就是扣你們的月錢!”
他們家公子一心都撲在風花雪月上,不論是對男客人,還是對女客人,都是柔聲細語的,怎麼可能會害人!
“又不是我們說的,客人們都是這麼說的!”有夥計不甘示弱道。
現在還敢來缤紛館裡的客人,多少都是有些膽識的,有些獵奇癖好的,是以還能夠繼續上門。托這些人的福,缤紛館還算不上門可羅雀,但也不見往日風光。
“……管好你們自己吧,沒事少操心。”小綠低聲呵斥道。他也算是缤紛館裡資格老的了,故而還算有些威望。
“話可不是這麼說的……”和殺人的瘋子在一起,他們也害怕呀!
“是啊,要不是月錢高,我也想走了!”後廚的小厮們也聚在一起,紛紛附和。
“樓上還有活呢!”小綠将廚房準備的菜品端起來,沒好氣地對着一幫嚼着舌頭根的夥計們道,“二樓雅間的菜,你們誰去上?”
“我來我來”,一黃眉毛的小厮動作極快地奪過了托盤,跑得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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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樓雅間。
“你回來!”
“不知姑娘還有何吩咐?”
小黃上完酒菜,本想要退下,卻被這雅間中的女客叫住了。
“你們方才在樓下吵鬧,在說什麼?”一穿着煙水霧色,梳着堕馬髻的女子開口。她的聲音清清泠泠,不算好聽,卻很是特别。
這女子雖然叫了一桌子菜,卻并未有動筷的意思。
“回姑娘,小的們方才是在說,樓下那個……辣目,哦,也就是聞人公子,毫無疑問,就是殺害紅鬟姑娘的兇手!”
“很好。”
女客在桌上放下一錠金子。
“多謝姑娘賞賜!”小黃一邊說着吉利話,一邊想要去拿那錠金子。不成想,那女客卻是先他一步摸上了金子。
看着眼前小厮眼裡的欲望,她繼續用纖纖素指撥動着金子。
“之前讓你辦的那些事情……怎麼樣了?”
“姑娘放心,您之前吩咐小的的事情,小的都替您給辦妥了”,黃眉毛的夥計,正是方才在樓下抱怨月錢會減了的小厮,“藥也按您的吩咐下在他平時的吃食裡了……”
“很好!”行兇之人,自然要為自己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
天若不除,人必除之!
“你繼續靜觀其變,等我的差遣”,這女子又在桌上放上一錠金子,“事成之後,還有重賞。”
“但憑姑娘吩咐。”小厮拿起桌上的金子,用衣袖擦了擦,笑得眉眼彎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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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下的夥計們被小綠連吓帶罵地訓了一頓,紛紛作鳥獸散狀。
不過,他們中不少人,都不願再做大堂裡的活計,争着搶着要往後廚去。
神君拄着掃帚,有點無奈。
其實,缤紛館不關門,也是他的意思。若是關門,這些人别說是月錢減少了,怕是都要回家喝西北風了。
而且,隻有維持原來的平靜,才有機會抓住兇手。
至于那些捉弄人的手段,還有那些流言蜚語,他倒也是無所謂的。就如同他當初對夜昙所說的那樣,習慣就好。
維持穩定,抓住兇手,才是當務之急。
不過……神君突然想起,他剛來之時,被人一口一個“聞人”的叫着。那人人簇擁的場景,還如在眼前。現下,他倒是被人避之唯恐不及了。
這就是人族常說的人未走,茶已涼嗎?
沒辦法,現在,大堂裡的活就隻能他一個人承包了。
這廂,辣目神君正認命地掃着大堂。
夜昙卻是有點坐不住。
“喂”,夜昙提着裙子,溜到櫃台前,一邊望着不遠處還在忙碌的辣目,一邊用手肘捅了捅身邊的小綠,“我問你啊,你們家公子從前有沒有得罪過什麼人呀?”
“呃……”小綠有點心虛。
他們家公子當年得罪的女人可是海了去了。
但那些姑娘們……當年分明已經原諒他了,應該不可能過了這麼多年還來找後賬的吧?
夜昙緊盯着小綠。
看他那神情就知道一定有事。
“哎呀,咱們誰跟誰嘛!”夜昙一把攬上了小綠的肩,“快說說,說說~”她本能地感覺到,八卦就在前方,興奮起來,趕緊撺掇小綠。
“哎,夜昙姑娘,我就與你說了吧……事情是這樣的……”
小綠經不住夜昙撺掇,打開了話匣子,越說越起勁。
“什麼什麼?”夜昙抓住了重點,“你說你家公子到處留情的事情敗露之後,被蝴蝶谷的柳蓉,還有所有被他欺騙的姑娘們教訓了?”
“是啊”,小綠有些感慨,“我們家公子被綁上了柳蓉姑娘的獨門法寶——冰清玉潔帶,所以那些個紅顔知己就都跑光了。”
“跑光了?”該!
夜昙抓了把櫃台邊放着的瓜子,開始磕起來。
“所以你們家公子就一蹶不振了?”
“本來應該是這樣的,不過——”小綠吊足了夜昙的胃口後才開口道:“隻有我們老闆娘對我家公子不離不棄啊!”
“老闆娘?”居然真的有那麼個老闆娘嗎?
經過這些日子的相處,夜昙也看出來了,霓虹姐姐是絕對不可能看上聞人那厮的。
這麼個溫柔美麗的大美人,不可能這麼沒眼光的!
夜昙笃定的想。
“對啊,月下姑娘她對我家公子是情深義重啊!”小綠一臉驕傲,露出一個相當懷念的表情,“我家公子也是對月下姑娘相思成疾啊……”
可惜這次他都沒機會問問他家公子,月下姑娘究竟去哪兒了。
他隐隐感覺到,肯定是發生過什麼事情,所以他家公子才又換了個身份,找了個和月下姑娘長得一模一樣的女子來。
想到這裡,小綠又忍不住看了夜昙一眼。
這一眼很是耐人尋味。
“……”夜昙還在咂摸那“月下姑娘”呢,看到小綠眼神的一瞬間,仿佛過電一般,瞬間就理解了發生的一切。
“!!!好啊!”聞人大混蛋!真是名副其實的狐狸精!
這是任是她再有想象力也想不到的!
她離光夜昙居然有一天還成替身了!
夜昙臉都氣鼓了,完全坐不住,便直接出門去找聞人算賬。
留下辣目神君很是郁悶。
方才,這多嘴的小綠在那竹筒倒豆子似的訴說着他當年的黑曆史,他就有一種想用桌邊挂着的那條破抹布塞住他嘴的沖動!
不過到底是沒動手。
說到底,也怪他當初太過荒唐。
還是先追夜昙要緊。
看她那氣勢洶洶的樣子,定是跑去竹屋找聞人算賬去了。
神君将掃帚一丢,趕緊跨出缤紛館大門。
反正現在也沒人會來計較他上工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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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屋。
“月下”,夜昙來是,聞人神君正放下手中的畫筆,“你來得正好……這是我新畫的,月下可要鑒賞一番?”
方才出了缤紛館,神君用了個法寶,早早便來到這竹屋之中。
等夜昙的時間,他就順便畫了點畫,來纾解心緒。
畢竟,缤紛館的連環案,到現在都抓不住兇手,他的心情自然也不會好。因心裡煩悶,連帶着筆下的畫也素淨了不少。
可是,戲才演到一半,也不能随意退場,隻能演下去。
不過,他早已決定,不會再用什麼奇淫巧技。
“這……畫的是我啊?”夜昙湊到畫架前,凝神細看。
這次的畫作是寫意的,遙遙望去,隻有淡淡月光與紫衣女子。
女子的容貌倒是看不分明。
他不明說,她還真看不出來是不是自己。
“正是,其實這畫,不過是因為我……有些思念你。”
這話是千真萬确的。
缤紛館裡,以辣目的身份,他也不便跟她多說什麼。
現下他也算衆矢之的了,若還與她攀談,說不定也會連累她的。
而且辣目本就不會說話,換成聞人或者沒有情的身份,好歹能多說上些話。
此時正好趁機多說幾句!
“……”
油嘴滑舌!
到現在還是半點不改!
其實,來到竹屋這一路上,夜昙的氣也消了不少。
雖然神君不再學聞人的語氣,但還有些在氣頭上的夜昙卻并未察覺,暗暗腹诽。
不想理他!
不對啊,他們本來就沒什麼特别的關系,她又不可能被聞人狐狸精騙身騙心,幹嘛要這麼生氣啊,還特地跑來向他興師問罪……
這麼做,就好像她很在乎這事一樣!
不行,先破防的那個就輸了!
為了證明自己并沒有一點情緒波動,夜昙故作無事地繼續欣賞畫作。
畫上還題有“萬人如海,相遇不易”幾句。
還思念!還相遇不易呢!
“月下覺得此畫可好?”聞人神君見夜昙沒提名字這茬,偷偷松了一口氣。
“我看你是管誰都叫月下吧!”夜昙低聲嘟囔幾句。
她越想越氣,便推了他一把。
“不看了!”
誰料這粉衣狐狸精真的晃了晃,像是要跌倒了似的。
“哎,你沒事吧?”夜昙趕緊拉住他寬大的衣袖。
她有些驚疑,這狐狸精不會又在裝可憐博同情了吧?
“沒事……”少典有琴用手扶住桌子,“就是有點暈。”
其實,缤紛館裡不知是誰,總是時不時地在往他的飯菜裡下藥。
缤紛館的事情越鬧越大,接踵而來的報複與埋怨也越來越厲害。
砒霜的味道苦而澀,其實很容易察覺。
隻不過,近日裡分給辣目的飯菜都不好。一開始,他也隻當又是剩飯,故而味道不好,本着不浪費的原則,還是吃了。吃到一半的時候才覺得不對。
不過,下毒的劑量很小,故而他也隻是有些頭暈和腹痛,無甚大礙。
“那你快坐下吧”,夜昙将聞人扶坐下來,又開始替他診脈。
是中毒了。
莫非他的仇人已經找上門來了?
“缤紛館的事情你都知道嗎?”夜昙邊說邊在懷裡掏藥瓶。
“知道。”聞人神君自然知道夜昙的潛台詞。
“那你還坐得住?”真是心大!
也不知道是哪裡冒出的多管閑事的家夥,都給他下毒了。
“你就不怕被人給‘替天行道’了?”這獸界的民風還是很剽悍的。
夜昙摸了一陣子,隻摸出一個空瓶。
糟糕,她的百毒解之前就用完了。這幾天忙,都沒空再制作。
她有些尴尬地撓了撓頭,又将空瓶子塞回懷裡。
“官府不是已經在調查此事了嗎?”他已經拜托了帝岚絕暗中督促調查了,“聞人不是捕快,不過,聞人業已拜托……蘭兒去調查了。”
獸界的事情,帝岚絕當是最清楚的了吧。
“……你方才在找什麼?”
“哎呀,沒什麼了啦”,夜昙并不打算暴露自己作為一個用毒的,居然連解藥都沒備齊的事實,開始打哈哈,“聞人呐,你這幾天都在這裡?”
“是啊……”“聞人”肯定得在這裡。
“那你可有證人?”
“呃……蘭兒姑娘算嗎?”話說到這裡,少典有琴終于反應過來,“月下,你懷疑我?”
意識到這點,神君多少有些失落。
“聞人還以為,月下是我知己。”
被自己的愛人懷疑,這滋味并不好。
“月下真的覺得,我會做那些事情嗎?”
眼見着狐狸精的表情嚴肅起來,眸子也亮的驚人。
“哎呀,不是”,面對聞人眼神中快要溢出的哀怨,饒是夜昙,也有些招架不住。她擺着手,否認的話脫口而出,“我就想問問你是不是有什麼仇人啊?”這些案子都是在聞人于缤紛館現身之後發生的。
要說和他一點沒關系……
不會那麼巧的吧?
“這……應該沒有吧?”聞人神君自覺,他應該沒做什麼傷天害理的事。
“聞人啊,你不要以為這是小事”,夜昙突然換了一種語重心長的過來人語氣,拍了拍聞人的肩膀,“你現在中了砒霜之毒,雖然是很輕微,但足以說明你的仇家已經找上門來了!本姑娘給你寫張藥方,你還是早點去藥鋪配藥為好!”說到這,夜昙又補上一句,“不然小心嗝屁!”
她不想表現得自己有多關心這狐狸精一樣。
“多謝月下提醒,怪道近日總覺得身體不爽”,聞人神君一派恍然大悟之色,“我會去問蘭兒要點解藥的。”
“蘭兒?”夜昙奇道,“她那有藥?”
“對,獸界的事情,他都能解決。”本來就是帝岚絕的地盤嘛!
這點小事還能解決不了嘛。
“那……”,夜昙有點心虛地用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你說那蘭兒姑娘那裡有藥……她是不是管那個一身綠光的大王要的是吧?”
夜昙以為紫蕪扮演的大王才是管事的。
“……呃”,想起自家妹妹的扮相,神君的嘴角抽了抽,“應該……是吧?”尾音都帶上了不确定。
“那你能不能拜托他們那的醫官,來看一下我的……一個親戚?”
夜昙是想讓他們幫嘲風看看。
“要是還能給開點藥就最好了!”
“好”,少典有琴自然知道夜昙口中的親戚指的是誰,“聞人定不付月下所托。”
雖然他是覺得,嘲風的事情,帝岚絕應該也是沒辦法的,但他絕不可能當着夜昙的面就這麼打擊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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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日,神君一直在缤紛館等帝岚絕對連環兇案的調查結果。
不料,消息沒等來,等來的是一隊官兵。
這日下午,一隊獸界官兵突然就将缤紛館圍了個水洩不通。
随着官兵進來的還有幾個女子。
“官爺,您請坐。”小綠滿臉堆笑地迎向他們。
其餘的夥計們就開始交頭接耳。
官差又上門了,自然是人心惶惶。
“之前不是已經查清了嗎?”坐在一旁的夜昙正在喂嘲風吃飯,見此情景,不以為意道,“還有完沒完了?”
她雖狀似無意,然聲音卻不小。
手上的動作也不停。
“有苦主,自然要重勘現場了!”為首的捕頭倒不是一個愛擺譜的,“職責所在,得罪了。”
其實,他根本就不愛出外勤。又辛苦又沒錢,可真是誰愛幹誰幹去吧!
“苦主?”夜昙有些疑惑地盯着官兵身邊那群莺莺燕燕,“是你們?”
“正是!”
說話的女子穿着一身粉綠相間的衣裙,還是個老熟人。
正是月華樓的春溪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