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者?”他有些疑惑,“先生是指何人?”
“你來看。”
“這是……”神君順着紫衣人的手看過去,這湖裡的魚都死了。
“因為有火炙烤的緣故。”
“……”是南明離火。
怪不得自己剛才潛下去的時候,會覺得水有些偏熱。
想到了山洞裡那些火,少典有琴的神色愈發凝重,“我會想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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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到底要去哪裡等昙兒呢?
答案也隻有這裡了。
拖着濕漉漉的身軀,神君再次回到了月窩村的石屋之前。
少典有琴神色複雜地看着眼前的屋子。
他有些疲憊。
因為夜昙失蹤,加上方才戰鬥損耗,神君心裡難免七上八下。
他對剛才那紫衣術士的話将信将疑,但又無計可施。
無奈之下,神君隻能選擇先将今夜的栖身之所收拾出來。
月窩村附近都是懸崖峭壁,而石屋,當然并不是一開始就長成那個樣子的。
當初,被村裡的人誤認為是火妖的時候,辣目沒辦法再待在村子附近,也不敢再待了。自小明那件事後,他便很怕那些村民們看到自己。他們總是不管三七二十一,不分情由就要打他。
然而,面對變故,辣目無親無故,自然不知道去哪兒。
他沒辦法,隻能往村外走,打算先離開此處。
走了大半夜,辣目發現依月窩山之處,居然有一個山洞。
山洞中隐隐有火光。
他猶豫了片刻,還是走了進去。
很快,辣目便發現,那殺死自己朋友的詭異山火,正是從這山洞裡發出來的。
而他……能夠吸火。
于是,辣目便在山洞的基礎上蓋起了石屋,又在此定居下來。
他……真的是回到了過去嗎?
少典有琴又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
他現在并無法力,俨然一副辣目神識的模樣。
所以……這裡應該是過去對吧?
神君現在無比希望,他們都隻是回到了過去。因為那就意味着夜昙現在是安全的。
可是……他不能确定。
他分明就記得方才他們兩個是在靈泉裡,自己還抱着她呢!
按理而言,清氣并無什麼特殊作用……究竟如何就會突然帶他們來到過去了呢!
看不見夜昙,少典有琴的心便定不下來。
此時,有縷火光閃過,喚回了他的思緒。
少典有琴擡步向山洞深處走去。
南明離火看上去已經孤獨地燒了不少時日了。
“……”
月窩村的生靈被這南明離火折磨,說到底,還是他的過錯。
神君擡起手,準備收拾天火。
沒有淨瓶水,現在他能夠做的,不過是用自己能吸火的特性,外加一些法咒符箓,控制住南明離火,然後等待夜昙他們來找自己。
待到收拾完南明離火,神君又開始收拾石屋。
這也是一項不小的工程,分去了少典有琴一部分注意力,讓他顯得不那麼惶惶然。
待收拾完畢,少典有琴躺回石屋床上,對着屋頂的空隙愣神。
他們這才剛出誅仙陣呢,怎麼又會如此?
但……事到如今,自己也隻能期望那紫衣人所言,都是真的了。
是不是靈池中有什麼特别的東西,讓他們回到了過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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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來,少典有琴時常去河邊。
他一直在期待,夜昙會在這附近出現。
一味在石屋前苦等的日日夜夜,讓神君多少有些難耐。
但,這期間也有讓他感到欣慰的事情。
神君再一次在月窩村看到了辣目第一次在人間交到的朋友,那個叫作小明的孩子。
他原以為,小明早因南明離火的牽連,不在人世了。
沒想到,上天竟是給了自己一次補救的機會。
就像神君預料的那樣,小明還是對自己很友善。
閑來無事的時候,他也還是會跟着這孩子學打水漂。小明還教了他如何編草蛐蛐,草蝈蝈,草蚱蜢等。
學會了之後,他便也編了些草蚱蜢,回贈給自己的這位朋友。
但他還是不敢光天化日地和小明見面。
這次,因為“辣目”沒有将月窩村的農田燒毀,小明也沒有因火而死。月窩村的村民對他的敵意相較之前少了些。
更多的還是猜疑,或者說畏懼。
畢竟,在這個全是熟人的村莊裡,他絕對算是一個不速之客。
且神君每次都在深夜搗鼓山洞裡那南明離火。
開始時,火勢很大,少典有琴需要費上很多時間去控制。這期間,石屋還是像過去那樣,會往外噴火。
去山上打獵的月窩村村民偶爾會有晚歸的,有人看見了這一詭異的場景。
于是,石屋裡有火妖怪的說法就這麼在月窩村的村民中傳開了。
這一次,神君早早就選擇和這些村民保持一定的距離。他知道,隻要财産和生命不受損害,人族一般是不會去主動招惹妖族的。
日子久了,村民們見他這個“火妖”并沒有損害他們利益的舉動,便也稍稍安下心來。
隻是……
小明這孩子有好長一段時間沒來看他了。
他是很珍惜這個朋友的。
當時,小明非常友善地接納了奇怪的自己。
神君望向燃着南明離火的山洞。
空蕩的石屋裡,隻餘下火焰燃燒之聲。
可能是因為他母親看得嚴吧?
不過,隻要他還活着……
就好。
由于小明不再來找自己,神君每日打發時間的閑趣就剩下了雕石頭,烹茶……
還有去水邊溜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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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族某城邑中。
夜昙正在一個包子攤前徘徊。
包子的香氣在她面上搖曳着,就像是帝岚絕教她的定身術似的,将她的腳牢牢地釘在了攤位前。
夜昙饞得要命,忍不住摸摸兜裡的錢袋……
癟的。
要不直接偷了算了?
夜昙眼冒金光。
“啊——”她腦袋突然一疼。
該死的,居然忘了還有虹光寶睛這個破玩意兒。
不管,疼也要吃飯啊!
“姑娘,你一直在找一個人。”
突然,一個聲音讓夜昙硬生生地停下了伸向饅頭的手。
轉頭一看。
原來是個紫衣的年輕人。
“喂,算卦的,你倒是說說看,本姑娘是在找誰?”
夜昙有點驚訝。
她方才隻是表現得很餓的樣子,這人究竟如何能看出自己在找人的?
“姑娘,算卦需要奉上卦錢。”紫衣人朝夜昙搓了搓手指。
“太貴不算了!”她一時興起,忘了自己現在沒錢。
“哎……”紫衣人也沒料到夜昙還有這出,趕緊出言阻攔,“不多,隻需一文足矣。”
“一文呐?”夜昙有點猶豫。
這便宜得讓她都有點心動了。
“等着啊……”
夜昙開始摸自己的口袋。
打開荷包的她吓了一大跳。
居然癟到了剛好隻剩下一文錢!
她離光夜昙居然會淪落至此!
哎……
當初自己從天界倉皇出逃,帶下來的東西本就不多。下界之後,又要找人,又要負擔胡荽還有慢慢的生活,她幾乎到一處就去賭館搞錢。
直到賭得上了各大賭坊的黑名單才停手。
費盡心機,能支撐這一年多也算是極限了。
夜昙摸着自己手中唯一的一枚銅錢,稍稍地有些糾結。
唯一一枚銅錢,給了這算卦的,就什麼都沒了!
……算了!沒了就沒了吧。
一枚銅錢能做什麼啊!隻能買一個饅頭。掰成三份,她們三個還是要挨餓。那不如去拼一個找人的機會。
再說了,饅頭她可以去偷。
啊……不是……是讨要!
夜昙趕在虹光寶睛發作前趕緊改變心意。
“那小道士,你幫來我算算。”夜昙将手中的銅錢“啪”地一聲拍到了紫衣服的術士面前。
“姑娘,你附耳過來。”紫衣人神神秘秘。
“……”夜昙越聽,眉毛挑得越高。
“他真的在那裡嗎?”
“是與不是,姑娘去看看不就知道了?”紫衣人胸有成竹地應道。
“那要是他不在,到時候你得把一文錢還給我……啊不對,你要倒賠我十文!”夜昙開始讨價還價,“因為你欺騙了我的感情!”
“……”
“咕噜——”夜昙的肚子不合時宜地響了起來。
“……”紫衣人有些無語。
“姑娘,我這還有點吃的,不如你帶着吧?”
他當然看見了夜昙方才盯着隔壁包子鋪新出籠的那幾屜包子的眼神。
紫衣人邊說邊拿出一個籠子。
“什麼?”看見籠子裡的生物,夜昙瞪大了眼。
居然是一尾金色的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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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昙正一個人走在荒涼的山路上。這條路的盡頭,據那紫衣人說,是月窩村村郊的一個石屋。
她走了半天,現在陰慘慘的天都暗了。
天上沒有多少星子,夜昙磕磕絆絆地走在路上,她手上還拎着條金色的魚,怎麼看怎麼覺得詭異。
要不還是先把魚烤了吧?
可是慢慢她們還餓着肚子呢!
……金色的……會好吃嗎?
夜昙看了看手中的魚,咽了咽口水,最終還是決定帶回去再烤。
好在山路已經剩得不多了,她已經能看見遠處有零星的火光閃爍了。
夜昙趕了幾步路,找了塊大石頭,趴在上面,借着天上星光,朝遠方望去。
遠處果然有一冷屋孤燈。
看來那個紫衣服的術士還真沒騙她。
可是,這鬼地方和蓬萊绛阙也差太多了吧!
這少典空心的神識真能住這地方?
“咕噜噜……”
夜昙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她的五髒廟早就不滿了,現在隐隐覺得有點胃疼。
……這夜黑風高的,自己還是先撤為好!
确認了這地方真實存在後,夜昙當即決定先回去找慢慢。
累了一天了,她要先吃點烤魚。至于剩下的事情……
等明天再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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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夜昙又再一次趴在昨夜的那塊大石頭上等着。
她依舊沒帶慢慢她們,因為她壓根沒打算先去找神識相認。
三真說要讓神識都愛上她,那怎麼着她也要計劃一下出場方式吧?
不過,現在最重要的是确定少典空心在不在!
差不多到了晌午時分,夜昙才終于等到屋主出來。
真的是少典空心!
确認了這個事實的那一刻,夜昙感覺整個心都飛揚起來。
雖然這一年多,她們各種吃苦碰壁,但好歹還是有成果的。這片神識的出現讓她不至于一點希望都看不到。
隻是……這神識好怪啊……
頭發居然是紅的。
算了……神識和空心神君有點不一樣,也是正常的吧?
等神識離開後,夜昙趕緊提起裙擺跑向石屋。
機不可失,時不再來啊!
石屋門前。
“啧啧……”夜昙看着那藤編的門,多少有點接受不能。
她從大到不行的門縫中往裡面張望,得出了一個非常明顯的結論。
這裡顯然就隻有神識一個人住。
搞什麼啊?家徒四壁的,都是些石頭做的家具。
不過……倒也是省了好些麻煩。如果他真跟那些話本子裡寫的那樣,在界下成親什麼的,那得麻煩死!
來之前,夜昙甚至還想了,要是神識已經娶了娘子,她該如何不動聲色地讓那大老婆趕緊滾蛋。
昨夜,她甚至還回想宮鬥方法想到失眠。
說到底,還是自己多慮了。
也沒哪個女子會喜歡少典空心到願意跟他過這麼清貧的生活吧?
如此說來,那自己更加要好好計劃一番了,以便能夠一舉将人拿下。
夜昙想了想,忍住了立刻去認親的沖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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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幾天,夜昙一直埋伏在石屋之外,做的隻有一件事——盯梢。
至于剩下的兩個小夥伴,都被她打發出去繼續找其他的神識了。
偵查是必須的。
正所謂“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嘛~
盯了幾天梢的夜昙發現,這片神識總是獨來獨往的,基本不和其他人來往。加之又一直住在這種荒山裡。
所以……他果然還是社恐吧?
怪不得都沒朋友!
不……其實,少典空心還是有點朋友的……
所以她們才能跑出來。
夜昙又和附近玩的小朋友們打聽了一下,才知道他被這裡的村民們視作能噴火的火妖。
夜昙心裡的疑問蹭蹭地漲。
空心他到底為什麼不主動聯絡天界?
他是不是回過神來了,不願意再給天帝賣命了,然後幹脆下界當個火妖怪?
不……是脾氣火爆的火神君。
如果他想要和過去告别的話,自己到底要怎樣做才能拿下神識呢?
空心神識見到自己,會像從前那樣暴跳如雷地指責她這裡不對,那裡不對嗎?
還是會像在天河,還有玄境那樣,同她好好說話呢?
又或者是……幹脆不承認他們之間的關系?
……
想不出什麼頭緒的夜昙準備出擊了。
既然想沒用,就先裝可憐,博同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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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屋外。
夜昙特意打扮了一下。她圍了個灰撲撲的頭巾,順便還用黃土在臉上抹了幾道。
這少典空心心懷四界的,若是自己同他賣慘,想必應該是立竿見影的吧?
“少典空心?”夜昙扒住門,朝屋裡探頭。
聞聲,坐在石凳上的少典有琴身子明顯顫了一下。
他攥了攥拳頭,盡力壓抑内心翻湧的情緒。
“何人?”神君緩緩起身,轉向夜昙。
“那個……”夜昙臉上的笑容僵住了。
什麼情況?他不認識自己了嗎?
“你,為何,來此?”神君盡量還原辣目的口氣。
既然他們身處過去,那按部就班定不會出錯。
“你……我……”夜昙指了指他,又指了指自己。
準備好的賣慘之語,她是一句也沒說出來。
讓神識同時愛上她也就算了,誰能想到神識還附帶失憶的啊!
這麼話本子的嗎!
“你找我?何事?”辣目神君選擇繼續裝蒜。
“那個……”夜昙的腦筋飛速轉動。
月窩村的村民們私下都叫他火妖,是因為害怕。但她覺得他現在這個打扮很野人,很辣眼睛,很像話本子裡那種占山為王的妖王,就連住的地方也很像那種妖怪洞府。
“……大王?”
“什麼事!究竟?”聽到“大王”二字,辣目神君忍不住微微揚起了嘴角。
這一年多,自己也不知道是怎麼過的,主要就是待在月窩村裡等她。
他不敢走得太遠。
當然,少典有琴也不是沒有想過直接出去找夜昙。但他要是走了,錯過了她,怎麼辦?
誰也不能保證這一次就會像過去那樣發展。要知道,過去這月窩村可沒有什麼釣魚翁。他與月窩村村民們間的關系也不像現在這樣……和平。
夜昙近距離地打量了一下這個紅頭發版本的少典空心。
他看起來有點兇,但并沒有對“大王”這個稱呼表示異議。
“大王……”夜昙當即決定再用谄媚的語氣去讨好一下人家,“大王你行行好,我就是路過,想問你讨口水喝~”
“給你。”神君遞給她一杯溫水。
“咕噜咕噜——”夜昙一口氣便将水喝得精光。
她是真的渴了。
“那個,大王你這有吃的嗎?”夜昙“啪”地一下放下杯子,又用期待的眼神看向辣目神君。
“……”
當初,辣目就在石屋周圍囤過些物資,隻不過他身上沒一分錢,所以隻能就地取材。
米,是附近旱田生長的野生稻。
酒,是從降妖人那搶來的。
再後來,他便偷看村民們釀制米酒。
柴火什麼的,是沒有的,因為辣目根本用不着用它生火。
現在米是早就不能吃了。酒……也填不飽肚子啊!
“……那個,鴿子?要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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