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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草蚱蜢·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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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夜昙無意識地呢喃了一聲,終是幽幽轉醒。

她第一眼看到的是辣目。

“辣目”,疑惑的夜昙忙不疊地坐起了身,“你怎麼了?”

聞言,神君垂目。

“眼睛,辣。”

這還是真的應了那句辣目。

“……我沒事了”,夜昙探身抱他,“你别怕。”

說着,她又伸手撫了撫“辣目”的背安撫他:“那個,我……妹妹,還有神識他們怎麼樣?沒事吧……慢慢呢?她怎麼樣?”自己都被救活了,那慢慢肯定也被救了吧?

夜昙沒問胡荽。

她壓根不知道胡荽沖出來這件事。

“……”被抱住的辣目神君不知道要怎麼開口。

為了救夜昙,他們甚至沒有時間去确認青葵和神識的安全。

他隻能将這小小的身子攏在懷裡抱緊,暫時岔開話題,安撫她:“娘子,疼,先休息。”

“我不疼……咦?”眼見着“辣目”并不正面回答,盲目樂觀的夜昙又有些遲疑:“少典空心你回來了?是你們打跑的厲王嗎?”

“青葵……”被點名的玄商君已經扶着石壁,緩了好一會兒。

若說之前,他尚在猶豫要不要一走了之,此時,聽到青葵開口喚自己,神君終是有了決斷。

之前,他沒有勇氣當面和青葵告别。

這次,自己不能再逃避了。

見玄商君走近,“辣目”默默起身離開,将這狹小空間留給餘下兩人。

“青葵……”為了盡量讓自己看起來一切如常,這幾步路,玄商君走得很慢:“你,還有哪裡不舒服嗎?”

“沒有了”,夜昙搖搖頭。

盯了玄商君一會兒後,她反應過來:“是你救了我和慢慢嗎?”

“你沒事……就好。”方才,他與辣目商議過,為了不刺激青葵,慢慢和胡荽的事,還是容後再說予她聽為好。

“青葵……”

玄商君立在夜昙的床前,捏緊了拳頭。

“我……要走了。”

他終于說出了口。

“青葵……對不起。”

“你怎麼了?”聞言,夜昙心中的驚疑一下放大了。

她從床上跳了起來,一把抓住玄商君的手,“你受傷了嗎?炎方打你了?”

“沒有。”雖然,他有很多話,想親口告訴她。但不知為何,在她面前,有些話,他好像永遠說不出口。

明明……這就是最後了。

說了,又如何呢?

什麼也不會改變。

所以不說也罷。

“你……别傷心。”醞釀了許久,最終玄商君還是隻憋出了這幾個字。

“少典有琴,你到底什麼意思啊?”夜昙急了:“你到底傷哪兒了?你快說啊!”

“……”

“你說話啊!”已經預感到了什麼的夜昙鼻子一酸,語氣裡帶上了點哭腔。

“很嚴重嗎?要不咱們回天上去找天後吧,她肯定會救你的!”

雖然他們是走投無路了,但和自己不同,他還有娘。

天後怎麼可能坐視不管!

“……”若是還能回去,他當然會冒險。

但是,他沒辦法回去。

而且現在,也沒必要再提這個了。

“青葵,我……隻是……要走了。”

“什麼走!沒本公主的允許你想走去哪裡!”夜昙開始用蠻橫的大喊大叫來掩飾心中的驚惶:“你不準走!”

“你……别傷心。神識還是會陪着你的。”

而且……即使連神識不在了。

玄商君轉頭,看向站在不遠處,一臉凝重之色的“辣目”。

他還是會不惜一切保護她的。

“少典空心!”夜昙雖然搞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但她能猜到,一定是因為要救她們,他才會這樣的。

“你别怕!我會救你的!”

她不就是為了救他,才會在這裡的嗎?

“青葵,你……不必救我。”

她應該去過自己想要的生活,去享常人之福,去自在地活着,而不是灰頭土臉地在這一無所有的石屋裡住着,為了自己和沉淵族玩命,被厲王追殺。

“你說什麼?”她懷疑是自己聽錯。

“我說……你……可以回宮。去别處……亦無妨。隻是……”玄商君垂眸,不再去看她。

“别再救我。”希望未來,她能夠日日歡喜。

“……”一向伶牙俐齒的夜昙發現,此時的自己竟然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她既驚愕,又痛心。

“為什麼?”半晌,她才擠出來這麼一句。

“我花了一年多時間才找到你們……我好不容易才……”說着說着,夜昙又激動起來:“我就是為了救你啊!不然我幹嘛呀!我大好時光都搭進去了!”

要不是為了他,一向珍惜時間的自己怎麼可能做這麼多!

而且,正是因為他突然出現,自己才能夠無所顧忌地放棄讓神識合一,決定大家一起逃的,可是他如果死了……

一切就又不一樣了!

“因為這就是我的命。”其實,他早就認命了。

“因為……我早就……”早應在修補歸墟那日死去。

不是沒有遺憾的,但這些多餘的時間,已然是上蒼垂憐。

他還能奢求更多嗎?

“你放屁!什麼命!”離光夜昙生平最讨厭旁人拿虛無缥缈的命運說事。

“再說了,你和凡人又不一樣,你不是神仙嗎?你不是說……你不是說星星是來去自由,沒有吉兇禍福的嗎?既然沒有,又何來命定?你又憑什麼認命!”

不過都是偶然罷了。

“神仙……青葵”,玄商君輕歎了口氣,終于擡頭看她。

“神仙也是要認命的。而我……命該如此。”

他還是說不過她,隻能用車轱辘話強辯。

“……你都還沒反抗過,你怎麼知道不行呢?!”

她不是不明白,大多數時候,人都不得不屈從于天命。

她隻是不想接受。

她不願意屈從于災星的名頭,更不願向這非人的世道低頭。

“少典空心你是神仙啊!”她是凡人,反抗不了也是情有可原。

“你……可是……”望着眼前人平靜到有些哀傷的眼眸,夜昙聲音漸低:“你是神仙啊……”

他說的那些話,自相矛盾,她一個字都不要相信!

“而且……而且你怎麼知道這……就是……你的天命呢?”

“……我是神仙,所以知道。”這場注定無人得勝的辯論中,玄商君終于占了上風。

“青葵,你知道的,讓神識合一來救我,他們都會死。”他當然明白,她不想任何一個神識死掉。

所以那日,他們四人都自願合一時,她才會用耍賴來阻止他們。

“……”夜昙語塞。

她突然感覺到一種茫然。

自己又回到了那個岔路口。

不明何是何非。

不知何去何從。

“而且……就算犧牲神識救了我,我依舊要回天庭,繼續做回神君。”

此時,玄商君的語氣出奇的平靜。

“而你……會一直被綁在我的身邊。”

在無趣的天界,和無趣的自己一起,對她而言,何嘗不是一種煎熬。

“所以,現在這樣……就是……最好的結局。”

“……放屁……”夜昙有些口不擇言。

“青葵,你不要傷心。死了的人……本就是不會複活的。”

就像那個叫燭九陰的人,就像他自己。

本就是因為執念才存在的。

“萬物都會死。”

“方生方死,方死方生。”

“你就當這一切,都是做了一場夢吧。”

夢醒後,夢裡的事情也就會被慢慢淡忘。

過不了幾日,也就不會再傷心了。

“不行!你不能死!”

世上每時每刻都有人死掉,這她當然明白。

但他絕對是那個最不該死的。

“青葵……”玄商君伸手,輕撫上她的臉。

“……”還沒等夜昙想好說辭,她便暈倒在他的懷裡。

“辣目”,玄商君将人抱回床上,蓋上被子,複又轉頭看向一旁的辣目神君。

“厲王……應該還會再來的,青葵就拜托你了,請你一定要帶着她安全離開。”

——————

沒有了夜昙的大喊大叫,石屋裡唯餘下燭火跳動的噼啪聲。

但,這場談話并沒有停止。

玄商君最後看了一眼床上的夜昙,便走了出去。

站在門邊的辣目神君随即跟了上去。

“本君的時間不多,所以……你要告訴我真相嗎?”

“是。”

“你不僅是神識”,玄商君用的是肯定語氣,“你究竟是誰?”

辣目和沒有情與聞人的差别太大,自己想不注意都難。

為此,他還特地裝作不經意的樣子,與過沒有情他們聊過。

其他兩位神識看起來,是真的不記得過去。

可辣目,他知道天界的很多事情,甚至包括那些很複雜,也從不外傳的神族法陣。

甚至還有離光氏的姐妹是地脈紫芝花靈的事情。

但這個“辣目”,分明就是他自己的神識沒錯,并不是哪裡來的妖怪變的。

這點他太确定了。

“我就是你……我是……未來的你。”辣目神君用最簡單的語言解釋了自己的處境。

“我……遇到了點麻煩,不知為何就回到了過去,變成了神識。”

“竟是這樣。”玄商君到底是經了些風浪的。

真相,倒也還在他能接受的範圍内。

“若本君死了……你……”他一下就注意到了一個問題。

“你也會跟着消失嗎?”

“我不知道”,辣目神君頓了一下。

其實,他心中也有太多的不确定。

他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回到了過去。

也不确定,自己的結局。

“但‘辣目’應是不會消失的。”

“嗯。”玄商君點點頭。

他知道,隻要自己的神識尚存,就會保護她。

若終是合一了,那未來的自己,也會保護好她。

“你……千萬小心。還有,切記,地脈紫芝的事情千萬不能告訴其他人。”

就算這個“辣目”身上真的有其他秘密,也沒關系。

“……照顧好青葵。”

神識是一定會盡力的,這玄商君是知道的。

而除此之外,自己也别無所求。

“她不是青葵。”

“你說什麼?!”單純的玄商君到底是低估了辣目所掌握着的秘密的震撼程度。

原來,地脈紫芝,還有未來的自己,都不是今晚最富有傳奇色彩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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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錯嫁?”玄商君像是沒有聽清一般,又重複了一遍這個詞。

“不可能!”此時,浮現在神君的腦海中的,正是讓他懷疑神生的那一天。“絕對不會錯的,她就是離光青葵。”

魍魉城的時候他們就已經見過了呀!

“那是她騙你的。”少典有琴不想讓過去的自己帶着遺憾離開,因此決定說出所有的真相。

“她沒必要騙我。”玄商君斷然否認。

她都想綁架自己逃婚了,怎麼可能不是青葵呢?

“她之所以承認自己是青葵,又在你面前……”說至此處,辣目神君輕咳一聲,“言行無狀,是為了真正的離光青葵。”

“你的意思是……”玄商君自然不笨。

“她說的那些話,是為了……為了讓我對她……對‘離光青葵’深惡痛絕,然後退婚?”

“正是。”

“可是……那她是誰?”話音剛落,玄商君便反應過來了。

青葵……

為了幫助青葵。

與妹妹痛感相通。

她們看上去就是真姐妹無疑。

……辣目還喊過她昙兒……

夜昙……

“她……真的是離光氏的二公主?”

原來……他在路上解救的那位公主,才是真正與自己有婚約的人。

“是。”

“那為何……”

還是解釋不通啊,金枝玉葉的公主怎麼會沒飯吃,還不通禮儀。

“……她……真的不是宮女嗎?”想到夜昙在天界那些離譜的舉動,玄商君都忍不住要開始懷疑起自己的判斷了。

暾帝應當不可能安排一個假公主給自己。

或許……她是服侍青葵的宮女,因為青葵有恩于她,所以才自告奮勇來出頭。

綁架不成,又夥同獸界少主替換新娘這事……

确實像是她能做出的事情。

“家人待她不公,她自然有些……”辣目神君欲言又止。

“……叛逆?”玄商君接上了後半句。

他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陷入沉默之中。

“……”一介公主,居然沒飯吃!

人帝怎麼能做得出來?

玄商君還處于震驚之中。

“你……”辣目神君想到真正的青葵和神識們。此時正被他們留在枯木中。他到底有些擔心:“想去和真的青葵聊聊嗎?”

“不”,社恐仍然沒有完全好的玄商君下意識拒絕。

那位青葵公主也是很好的人,所幸她沒有在沉淵出什麼事。

但事到如今,他也不知道要和那位青葵公主說些什麼。

“不必了。”

和自己走姻緣橋的是離光夜昙,天界那些雞飛狗跳的過往都是她一手制造的。

而且,私逃下界來救他的,也是她。

“辣目,謝謝你告訴我這件事。”

其實,不管她的身份是什麼,地脈紫芝也好,凡人也罷;公主也好,宮裡的普通人也罷,就算是平民,也都無所謂。

她是……

他愛的人。

其實,他早已經明白了。在天界時,自己原就是……

喜歡她的。

她有天賦,有胸襟,頑皮,可愛,美麗,為天界,為自己帶來了不一樣的生機。

“辣目……”

玄商君身形微晃。

他多少感覺有些力不從心。

看來,自己的時間不會太多了。

“……還有一事……本君有些放心不下。”

雖然沒有什麼确實的根據,但自己必須要在消失之前,把此事告訴“辣目”。

“方才,你也看到了,慢慢,還有胡荽的屍體。”

“屍體……你是……什麼意思?”聞言,辣目神君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

不僅是因為方才他一門心思全在夜昙的安危上,也因為他下意識地抗拒去思考這件事。

“本不應該消失的,卻消失了。”

在打鬥之時,玄商君看得很清楚。慢慢、胡荽二人的屍體化作點點飛芒,終是消失在這讓他們毛骨悚然的深夜中。

胡荽的屍體消失,是正常的,她是仙人。

燭九陰的屍體消失,也是正常的,他是沉淵族。

不正常的是慢慢。她是獸族,不會因為死亡,就連屍身也一同消失了。

“她和胡荽、燭九陰,消失時的光芒,都是黑色的。”

沉淵族消失時的光芒是……

黑金色。

“你是說慢慢?屍體消失……”辣目神君下意識地搖頭:“這……不會的。”

他知道,過去的自己現在有一個相當危險的猜測。

屍身……

過去,頂雲死時,屍身并未馬上消失。

但青葵公主死時,的确是消失了。

而慢慢的屍身……不會無緣無故的消失,還發着純黑色的光,隻可能是因為她本就不是活物。

“這也隻是……本君的猜測。”

燭九陰的死,變相證實了他的猜測。

“當初,本君之所以注意到燭九陰,是因為他身上的炁,和别的沉淵族又有些不同。他身上有很濃的死氣。”

而且……方才他替青葵……夜昙補魂之時,其實也感覺到……

好像有哪裡不太對勁。

“可是慢慢身上并沒有死氣,對吧?”辣目神君艱難開口。

“是,除了燭九陰之外,本君的确沒有從其他人身上感受到這樣濃重的死氣。”

而且,慢慢和胡荽,是被殺死的。

那些沉淵兵也能被殺死,但自己的清光劍卻傷不了燭九陰。

“那你為何……”為何會如此猜測?

“本君原不知道那是為何。”

但現在不同了。

玄商君看向“辣目”。

或許他能夠理清來龍去脈。

“……辣目,你既是來自未來,那麼,關于燭九陰此人,你是否還知道什麼?”

“他……”辣目神君喃喃開口。

“他的确是死了。”

“他在沉淵,因揭破錯嫁之事,為嘲風所殺。那時候,我和昙兒,我們離開了天界。他的弟弟燭斷山便……來找我們複仇。”

這是一段極其沉痛的往事。

若非萬不得已,他根本不想回憶。

“燭斷山殺死了慢慢……還差點就要殺死昙兒……為了保護二位公主,蘇栀……我是說胡荽,便開啟了他們身上的花靈之力。再然後……大家就都……”

都死了。

少典有琴說不下去了。

“……燭九陰在沉淵時就被殺了?那是何時?”玄商君繼續追問。

“應當是……接親後不久吧。”這件事,自己也是聽嘲風說起的,故而不确定時間。

“是在歸墟異動之前嗎?”

“是。”辣目神君點頭應道。

“……”玄商君沉默。

他的臉色比方才還要難看幾分。

“你想說什麼?”辣目神君追問道。

茲事體大,容不得他逃避。

“本君想……青葵她”,玄商君一時間還改不過來這個稱呼,“她之所以不流血,是因為她和她們……都一樣。”

玄商君直接抛出了重點。

然,說至此處,他袖中的手還是不由自主地緊握成拳,

他們一樣是死靈,所以當然不會流太多血。

“不可能!”風水輪流轉,這下輪到辣目神君大聲否認了。

“我不信。你這不過是毫無根據的推測罷了!”

她明明就好好的。

現在也好好的在屋裡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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