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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葵公主,你沒事吧?”辣目神君安置好了夜昙,終是因為不放心,又跟了出來。
他伸手去扶青葵的同時,也開始向她輸送靈力。
“多謝,我……還好。”青葵緩了緩,又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
又恢複了。
“辣目……”青葵神色複雜,幾經斟酌後終是決定開口:“之前你……你和玄商君說的那個猜測……确定是真的,對嗎?”
“青葵公主,你不要想那麼多……”辣目神君試圖安慰她。
現在已經夠兵荒馬亂了,若是青葵再出點什麼事的話,夜昙會有怎樣的反應……
他簡直不敢想。
“辣目,言靈,究竟是什麼?”青葵卻大有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意思。
“……”若是不告訴她,怕是她還要繼續追究。
“……言靈……”少典有琴終是隻能妥協:“是‘祝由術’的一種,是上古時期巫祝經常使用之咒。”
“名字,有一種神秘的力量,等同于人的一部分。在極其特殊的情況下,隻要叫出對方的名字,對方就會失去戰鬥力”,他刻意避開了“死”這個字。
“例如,河裡的鬼找替身時,就會叫他人的名字。或者,一個人的名字被仇人咒喊時,若沒有應對之法,也會難逃一……在劫難逃,被稱為‘叫魂’。”
“……辣目,謝謝你為我解惑。”
聽到此處,青葵的神色漸漸清明。
“隻是,青葵還有一問。攻擊昙兒、慢慢和胡荽之人,可是……厲王?”
她偷偷摸來石屋之時,就在附近發現了沉淵兵的身影。
若是英招,他們不至于如此狼狽。
“是。”神君擡頭望了望石屋外圍的沉淵兵。
“他說過,還會再來的。”
“可還是因頂雲之事?”
“……他說過,要折磨我們。”
“……是這樣。”聞言,青葵低頭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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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屋外的石桌上。
青葵将寫好的信吹幹,又确認了一遍上面文字。
若能親自見到他們,便最好。
若不能……
青葵将信紙疊好,又裝入信封。
自己不知道厲王在哪裡,什麼時候還會再來。
不過,就她對炎方和英招的了解。
他們是絕不會放過神君還有昙兒的。
那麼至少,她要為剩下的人掙出一線生機來。
自己一定要撐到再次見到炎方和英招的那個時刻。
青葵走向遠處。
“是儲妃……”
“怎麼辦?”
“要不要攔?”
“不知道呀……”
石屋周圍,正在監視的沉淵兵看見青葵,略感尴尬。
他們不知道要用什麼态度來面對這位。
畢竟,厲王和英招還沒有下令廢除儲妃。
“儲妃留步。”厲王的命令,他們是必須遵守的。
“怎麼,你們敢攔我?”青葵也拿出了身居高位之人的架勢。
“厲王有令,還請儲妃不要為難末将了。”
一兵将沖着青葵抱拳道。
“……既如此”,青葵拿出袖中之信。
“勞煩軍士替我将這封信帶給王後英招。”
“……是。”送信這事……
倒還行。
那兵将一邊接過信,一邊沖青葵做出了個“請回”的動作。
“儲妃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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焚淵殿。
英招手中拿着的正是青葵之信。
“離光夜昙寫了些什麼?”厲王沖英招看過來。
“她說,要以神識換自己的安危”,英招目光沁血,“還說什麼戴罪立功……”
“她做夢!”
“王後不必指望那個矯揉造作的人族丫頭。”厲王向來不屑青葵的做派。
“你放心,探子來報,早些時候,石屋那裡傳出哭聲。想來,他們堅持不了多久了。”
“……厲王”,英招将手中信紙撕成碎片,又用地獄火焚燒殆盡。
“不如咱們先答應了夜昙,她極擅下毒……”
她雲兒的死,一定也有那賤人一份。
“待她殺盡神識後,再殺之。”
複仇之火正在英招心中熊熊燃燒着。
“也好。”厲王點頭稱是。
反正他們也不會有損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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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屋。
青葵成功将信遞出後,便又找了辣目神君。
“辣目,我已寫信,将厲王和英招引至石屋,想來,他們不日便會前來石屋。成敗……便在此一舉。”
“青葵公主,你為何要如此!”少典有琴目光複雜地盯着身前之人。
他不知道她為什麼會突然選擇誘敵這招。
“這很危險!”
玄商君其實并不了解青葵那先發制人,險中求勝的行事作風。
“如今,昙兒和神識最大的危險,就是厲王和英招。”青葵的神色裡沒有一絲退讓。
“若玄商君關于言靈之事的猜測是對的,那麼,隻要犧牲我一個,就能夠解除所有的危機。”
“……什麼……”至此,辣目神君才反應過來。
原來她是打算親自去咒厲王和英招。
“……為何?”
“辣目,對不起”,青葵沖辣目神君露出了一個歉意的笑,“我……撐不了太久了。”
于公,她自然要替玄商君護好天妃,保住神識。
于私,她的昙兒被逼到這份上,傷身又傷心,她這個做姐姐的,豈能坐視不理呢。
“青葵公主,你不用怕,我也可以……”辣目神君想說他也能繼續幫她維持的。
“辣目……青葵已然辜負了神君的犧牲,絕不願再牽扯他人。”
“……”望着眼前人那異常堅定的眼神,少典有琴張了張口,卻不知如何勸慰。
她的意思,他當然明白。
“辣目”,青葵不忘囑咐,“屆時你就和昙兒,還有神識一起待在石洞之中,萬不可出來。”
“公主,我也可以……”少典有琴想說,自己也可以去下咒對敵。
“不行。”青葵來的晚,故而并沒有聽完整“辣目”向玄商君說明自己的身份那段。
“青葵公主不可!昙兒她絕受不了的。”
“辣目!”青葵的聲音響了一些:“你先聽我說完。”
“此番,若能畢其功于一役,你們便可帶着昙兒離開。我消失後,你隻需告訴昙兒,我回沉淵找嘲風了。”
雖然不知道這借口能瞞她多久,但能瞞多久是多久。
“若事情有變,我沒能成功咒殺厲王和英招,那……”言及此處,青葵有些不忍:“神識仍需要合一,方能脫困,一勞永逸。”
思來想去,她也沒有更好的辦法了。
“公主……”少典有琴還想再勸:“你不必如此悲觀,一定可以挺過來的。”
“我意已絕。辣目,你能答應我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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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青葵推測的那般,炎方并沒有讓他們等太久。
畢竟,他和英招都急于想看到,神族被逼到絕境的樣子。
就在青葵送出信的當天夜裡,炎方複又來到了石屋跟前。
離光青葵不可能會活着,少典小兒究竟會是何表情呢?
他真是好奇。
英招跟在他身後。
“大家快躲起來!”感受到了有魔氣的逼近,少典有琴轉身,試圖将屋裡的人都塞回石洞。
青葵說的……大約是對的。
自己和炎方,當然是終有一戰的。
若不與神識合一,憑他一人,即使有伏魔陣和南明離火,也不足以對付炎方和英招。但自己必須要确保夜昙,青葵、神識的安全。
所以,他要親自去實行咒術。
就算作為辣目的他會死,但昙兒、神識,還有青葵的危機就都能解除。
何況,就如同過去的自己推測的那樣,
也許,在此處,他是不一樣的。
截止到目前,他身上并沒有發生任何怪事。
辣目神君方将沒有情和聞人塞進石洞。
“青葵公……”辣目正想要給青葵施個定身術,再将夜昙抱去石洞,便有一道白色的人影若蝶一般閃出洞去。
呈撲火之勢。
“青葵公主!”
“姐姐!”床上的人反應過來後,也掀開被子追出去了。
“娘子!”辣目神君抓住夜昙手臂:“外面危險,你先進洞。”
“你放開我!我姐姐還在那呢!”
“發生什麼事了!”
“怎麼了?”
聽到這響動,小沒和聞人在石洞邊上探頭探腦。
“無事。”辣目神君猶豫了一瞬,還是決定先将石洞上好封印。
那廂,夜昙趁機拿腳狠狠踩了他一下,掙脫了桎梏。
“昙兒!”奈何封印才上到一半,少典有琴當即催動周身所有清氣,加快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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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葵在石屋外站定。
“夜昙見過厲王、王後。”她還是沒忘記行禮。
“離光夜昙”,厲王隻是稍一開口,一股強大的威壓便襲向青葵。
“你向我們承諾的,做到了嗎?”
“厲王尚未給夜昙确切回複,夜昙自然尚未動手。”
青葵一臉淡定從容。
“妹妹!”夜昙沖過去擋在青葵面前。
“炎方!英招!”她張開雙臂,護住青葵:“頂雲是我殺的,與我妹妹無關。要報仇你就找我!”
她什麼也沒想就沖出來了。
此時,離光夜昙的腦中隻有一個念頭——
自己絕對不能讓青葵出事。
“你居然還沒死!”饒是炎方,也非常驚訝。
那樣的傷勢,她究竟是怎麼活下來的。
“厲王,此女陰險,不要和她廢話。”英招出言提醒。
“罷了,那本王就再送你們一程吧!”
炎方眼中射出了兩道陰險的光芒。
“姐姐”,夜昙化出美人刺,微微側頭,向青葵道,“快跑!”
“娘子!”千鈞一發之際,辣目神君手中的南明離火及時隔離了厲王和夜昙。
“……昙兒”,青葵轉了個圈,傾身抱了抱夜昙,沖着她嫣然一笑。
然後猛地将人推進趕來的辣目神君懷中。
“辣目,你快帶她進去!”
“好。”
“你幹嘛啊!”夜昙哪裡肯依。
“你放開我!你愣着幹什麼!你快去救我姐姐啊!”
“少典小兒休走!”厲王哪裡會放過他們,直接飛身向幾人襲來。
糟了,來不及了!
“捂住耳朵。”青葵回頭沖二人大喊。
“……”
少典有琴隻能用雙手捂住夜昙耳朵。
“???”夜昙不明所以,她隻覺得自己的耳朵被按得很痛。
“辣目你放開我!姐姐——”她望着攻向青葵的厲王,目眦盡裂。
辣目神君當然沒辦法回應她的要求。
他怕夜昙聽到什麼,正急着将人往石屋拉。
然,此時的夜昙已使盡了吃奶的力氣掙紮。
她甚至都張嘴來咬他手臂了。
就算神君有心将人打暈帶走,他的手又必須捂住她雙耳,根本空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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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青葵已然轉身,直面厲王。
“炎方——”她死死盯住半空中的沉淵至尊。
“死者已矣——”
青葵用盡了全力,才吼出了這句話。
“你别以為說幾句話,就能讓本王放過你。”
厲王嗤笑一聲。
這個凡人不會以為說句話就能夠讓他放棄報殺子之仇了吧?
“啊……”青葵被那濁風吹得跌出去老遠。
“姐姐!!!”那廂,夜昙掙紮更甚,神君不得不于手上再添幾分力。
“哈哈哈……”見狀,炎方開懷大笑起來。
隻是,沒等炎方笑上幾聲。
他的聲音便戛然而止了。
“炎方!”另一邊,不明所以的英招抱着頭尖叫了一聲。
她沖過去扶住從半空中跌落下來的炎方。
他的身體已然開始消失了。
“這是怎麼了!”
英招被一種無可名狀的恐懼攫住了。
自她為沉淵王後以來,從來沒有那麼恐懼過。
然而,這并不是因為她對炎方有多少愛意。
而是因為她強烈地預感到,自己不僅不能幫自己的雲兒報仇,反而要含恨而死了。
厲王若身死,光是那少典有琴的神識,她就對付不了的。
她将會死不瞑目。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英招的咆哮聲傳遍了月窩山。
“離光夜昙——”
“姐姐!這怎麼回事?”夜昙大聲喊着。
見到厲王身上的古怪變化,她掙紮的動作漸漸停止。
“青葵公主……不可再說!”少典有琴一邊安撫着懷裡的夜昙,一邊沖着青葵大聲喊:“不要戀戰,我們快走!”
可是,他真的能阻止嗎?
青葵和夜昙一樣,她們都是極有主見的人。
他要不要先說?
不行……
神君低下頭,看向懷中人。
自己現在離她這麼近,萬一被她聽見了該怎麼辦!
果然是有效果的!
确認了這點,青葵哪裡肯就這麼離開。
“英招,你早就已經死了——”青葵努力穩住身體,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吼出了這句。
“……”
英招怔楞了一下,低頭看向自己的胸口。
她發現,從自己的心口之處看出去,居然能看到本應該在她身後的石頭。
“……”
随後,那空洞越來越大。
“啊——”英招被這極端詭異的景象吓得驚叫起來。
黑金色的光如同蓮花一般旋着,沒過多久,那個空洞便将她整個人都吞噬殆盡了。
“……”夜昙也被這場景震到了。
但……兩個大魔頭消失了是事實。
“姐姐,你好厲害,這究竟是怎麼做到的……”
她拿手拍打“辣目”捂住自己耳朵的手。
“放開放開!痛死了!”
“……對不起。”辣目神君剛一松開捂着夜昙耳朵的手,她便立刻沖向了青葵。
少典有琴沒追上去。他擡頭遙望石屋附近。
蟄伏着的沉淵兵此時已盡數散去。
是了,厲王和王後都死了。沉淵一向強者為尊,沒有哪個傻子會留下來為他們鳴不平的。
這無異于以卵擊石。
“姐姐!”
夜昙握住了青葵的手臂,想要将她扶起來。
她話還沒說完,卻看到青葵的身體也開始漸漸變得透明了起來。
“姐姐!!!”夜昙吓得渾身顫抖:“你怎麼了!怎麼了!”
她慌亂地低頭,想要查看青葵的身體情況。
清光開始從青葵的腳上蔓延至她腰際。
“這怎麼回事啊!”又來了!
這清光是那麼的刺眼……
眼淚控制不住地奪眶而出。
“昙兒”,青葵拿手摸了摸夜昙的臉,試圖止住那些越淌越多的淚。
可是沒用。
“姐姐”,此時,夜昙如同一個傻子一般喃喃自語:“你别走……别走……”
她不知道究竟出了什麼事,也沒有能力救她。
“我錯了,我不該設計搶親的,你别生的我氣,你别丢下我啊!”
“昙兒,别傷心”,青葵不再遲疑,她甚至還微笑着低頭,用手從容地整理了一下自己那已然消失了一半的衣裙。
“來生,我們再做姐妹。”
在那樣輕柔的語氣、溫婉的微笑之中,青葵的身體化作片片清光,四散而去。
夜昙伸出手,想去觸摸,去挽留,但手上卻沾染不了半片清光。
她緩緩低下頭,注視着自己的手。
視線所及,早已通紅一片。
“啊——”夜昙發瘋一樣地嚎叫起來。
那聲音過分尖利,甚至分不清是哭還是笑。
“昙兒,你冷靜點”,少典有琴蹲下,自身後一把将人抱住。
他閉上了眼,不忍再看。
“你放開我——”夜昙也不知道是哪裡來的力氣,居然從神君懷中掙脫開來。
到底為什麼青葵會消失啊!
“姐姐——”夜昙愣了一會,終是手腳并用地往地上撲去。
青葵消失的地方,如今隻剩下一根她也不知道是哪裡來的項鍊。
重逢以來,青葵身上一直戴着的這根項鍊,也看不出來到底是什麼花。
自己從前沒看過她戴這個。
如今,這項鍊正緊緊地攥在夜昙手裡。
“姐姐!姐姐!”變故來得太快,一時間,夜昙也不知如何反應,隻能對着手中的鍊子一遍遍地呼喊。
“你不許死!不許死!不許死……”
就像是報應一樣。
自從她殺了頂雲開始,他們就一個個的相繼死掉。
為什麼都要丢下她啊!
為什麼?她做錯了什麼了嗎?
為什麼連青葵都不要她了?
是了,她一定是早就想好要丢下自己了……
那為何就不能帶她一起走呢?
夜昙“噗”地吐了口血,終是力竭。她整個人若一張輕飄飄的紙片,落在地上,昏死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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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屋内。
“她怎麼樣?”
沒有情與聞人圍攏過來,看着仍在昏迷的夜昙。
“不太好。”少典有琴替把夜昙完脈,又将她的手放進被子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