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目光沒有什麼祈求的意味,反而清澈又柔和,不讓人讨厭。
鄧惑想了想,還是說:“……祝你早日痊愈,長命百歲。”
紀惗低聲道:“再見。”
鄧惑從咖啡廳的角落裡快速離開,保姆車早已等在外面。
宸姐在打瞌睡,聽見車門響動時揉了下臉,含糊道:“等會去杭州路演,主持人提問的台本在小呂那裡。”
鄧惑坐在第二排,始終沉默着。
經紀人察覺她情緒不對,轉身看過去,安慰道:“是不是偷偷吃蛋糕啦?”
“你最近壓力這麼大,體力消耗也多,偶爾吃點嘛,沒事。”
鄧惑才像是剛睡醒的那個人,神色仍舊異樣。
宸姐思考片刻:“你難道吃了兩塊?”
鄧惑看着她:“紀惗剛才進去找我,你沒看見?”
經紀人如同被當頭棒喝:“誰?紀惗?他找你?咖啡廳?”
鄧惑說:“他剛才找我求婚。”
經紀人猛抽一口氣,爆罵一句翻出手機,開始看是否有來自狗仔的勒索短信。
宸姐四十多了,本來視力就不太好,手機貼上防窺膜以後總是抱怨屏幕發暗,這會兒已經舉起手機眯着眼猛看。
她一嘶聲,鄧惑的心就跟着往下沉。
“真被拍到了?”
宸姐沉聲應了,但眉頭皺得更緊。
“你先跟我說,”她手有點發抖:“你跟紀惗之前是什麼關系,現在是什麼關系?”
“也不至于這麼緊張。”鄧惑摘了美瞳,戴上蒸汽眼罩,調低座椅準備睡覺。
“喝個咖啡而已,很難算大新聞。”
“喝咖啡?”宸姐把手機舉過去,發現她看不見,又伸手把眼罩掀開:“他脖子上的紋身是怎麼回事。”
鄧惑莫名其妙:“什麼紋身?”
她看向屏幕裡被放大的照片,呼吸暫停幾秒。
某人的脖子上,多了一處新紋身。
「DH
JN」
花體字如藤蔓般交織纏繞,極其顯眼。
鄧惑,
紀惗。
鄧惑頭痛道:“我沒得罪過他。”
“不對,等一下,”她勉強反應過來:“他好像得了絕症,所以才突然找我求婚。”
“DHJN,意思也可以是多活幾年。”
助理小呂在旁邊捂胸口:“好電影的情節啊!他居然這麼愛你!”
宸姐同時盯着她們兩:“我信,其他人能信?”
“你大學的時候跟他談過?還是最近跟他在談?”
“首先,我二十四小時的行程你都知道,”鄧惑舉起雙手:“其次,我跟他從來沒熟過。”
“本科那幾年,他在學校的時間加起來可能就五六個月,身邊還一圈狂熱粉絲,我都是遠遠躲着。”
宸姐看看她,又看看手機,狐疑道:“他暗戀你?”
鄧惑面無表情:“他暗戀我?”
經紀人沒再回狗仔消息,思維有點漂浮。
如果是紋身貼,明天就沒了,粉絲也會咬死是惡意PS。
如果紀惗打定主意,要帶着這紋身到處晃悠,狗仔的勒索就是個屁。
照片不用管了。
他到底是觀衆緣爆棚的一流藝人,宸姐是親眼看着紀惗從七八歲長到現在這樣,聽到這麼突然的消息還是覺得揪心。
“什麼病啊,”她不忍道:“絕症?要不要我幫忙打聽一下醫生?”
“我沒多問,趕緊走了。”
小呂滿懷遺憾地歎了口氣。
保姆車已經上了高速,窗外景色快速飛逝。
宸姐翻着微信消息,道:“他可能是一時間崩潰了。”
“按紀惗這些年的風格,他不是那種契約炒作的路子。”
這孩子二十不到時就有大把的代表作,片約和代言資源也算頂級水平,根本用不着在鄧惑非議纏身的時候突然求婚。
總不能是特意為了給她解圍吧。
鬼使神差地,宸姐又開了口。
“那如果他是真心要向你求婚呢。”
鄧惑半睡半醒着,微微側身,說:“往好處想,我身上的罪行可以洗清大半,黑粉估計會嘲笑我突然從良。”
“他說……想在去世以後把遺産都留給我,都沒有提讓我幫忙照顧他的家裡人。”
小呂又哇一聲,再次捂胸口。
鄧惑看向她:“你少看點言情小說。”
壞處是……唔。可能結婚本身就是壞事。
何況是和她根本不熟的奇怪男人。
一路的行程都很趕。
新電影剛剛上映,從下午到晚上一共要去六家電影院路演。
她原本是硬着頭皮完成工作,直到看到座無虛席的現場,以及熱情洋溢的觀衆反應,鄧惑才悄悄松了口氣。
電影本子挑得很好。
鄧惑在劇組時一向竭盡全力,又有指導老師和導演的雙重提點,這次票房也會很漂亮。
此刻的微博超話仍是一片腥風血雨,可現場的觀衆看到她時眼裡都隻有驚喜興奮,很多人還帶了手幅熒光棒。
鄧惑盡量和更多人合影留念,簽了一疊又一疊的明信片,含着溫柔笑容工作到深夜。
人們都在喊她女神,誇獎她的美貌,說新電影很好看,你特别棒。
至少現實裡,沒有人惡狠狠地謾罵她是個婊子。
淩晨四點,鄧惑回到酒店。
防盜鍊挂好,椅子抵住門把手,然後再去卸妝。
她最終滑進浴缸裡,任由自己被熱水淹沒。
鼠尾草香薰的味道很淺淡,讓她緊繃的神經終于得以放松。
鄧惑閉着眼泡了很久,摸索着找到手機,把電話打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