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亞裡希是在塞法修的背上醒來的。
塞法修背着他下了飛船,走了好遠,已經能看到遠處紅色岩壁的礦山。
路上立着醒目的警告标志,他們正走在幾條懸空的廊道,兩側是工廠和庫房,數量之多,一直延伸到山脈,隐在雲霧之中。
和帝星上賽博朋克的未來科技感不同,這裡雖然也有高科技的機器,此刻正下着細細的小雨,太陽從地平線升起,煙雨濛濛,雲山霧罩,像是地球上一個平凡村莊裡最普通的清晨。
亞裡希晃了一下神,神情不太自然。
他在地球上過得并不算好,可是終究對于地球還有一分難以言明的歸屬感。
很難形容這樣的感覺,剛睡醒的腦袋還有些糊塗,懵懵的不知今夕何夕。
他把頭埋在了塞法修的頸窩,直到重新被岩蘭草香氣包圍,才終于覺出幾分活在蟲族的真實感。
亞裡希伏在塞法修寬闊的背上,雙手抱着塞法修的脖頸,腿架在塞法修的腰上,肌膚緊密相貼——亞裡希不可抑制地在心中想,他們是這個世界上彼此最親密的存在。
小亞雌黑色的短發毛茸茸地蹭在他的頸間,輕淺濕熱的呼吸打在他的脖頸,微涼又柔軟的鼻尖抵在他的肩上。和一旁冰涼堅硬的抑制器形成鮮明的對比。
這太親密了。
塞法修忍不住豎起瞳孔,又很快被壓下。
在蟲族,雌蟲半蟲化的拟态是不允許出現在公衆場所的,容易吓到嬌貴的雄蟲。
塞法修也不想在亞裡希面前露出來,他也很怕吓到亞裡希。
亞裡希甕聲甕氣,“對不起,我睡過頭了。你身上還有傷,放我下來吧,我可以自己走。”
塞法修握住亞裡希伶仃削瘦的腳腕,“你再歇一歇,我不會累的。”
“我不想成為你的拖累,塞法修。”
亞裡希認真的說,“我知道我能力很差,可能什麼也幫不上你,但至少我不能拉你的後腿。”
“我可以自己走。”
“如果有一天,我真成了累贅,你可以随時把我......”扔掉。
塞法修蹲下來,讓亞裡希在地上站穩。
又轉過身和亞裡希對視,明确又直白地說,“你永遠不是拖累,亞裡希。”
亞裡希錯開視線,不自在地點頭。
塞法修知道,亞裡希根本沒有安全感,像在海上漂泊不定的小船,找不到歸途,沒有可以停泊的港灣。
他摸着亞裡希的黑發,心疼地看向這隻自卑又膽怯的亞雌。
“亞裡希,是你把我從會所裡救出來的,沒有你,我現在還在雄蟲的鞭下受刑。”
“如果硬要是拖累和累贅,那是我。是我連累你陪我颠沛流離,受苦受難。”
“亞裡希,你很優秀,你比你自己了解得更加優秀。”
“能夠遇見你,是我一生中最大的幸運。”
亞裡希沒說什麼,隻是倉惶地點頭。
伸手握住塞法修的大手,裝作很忙又不在意的樣子。
隻是紅透了的臉頰和耳朵尖出賣了他。
胖哥從後面趕上,大大咧咧地開口,破壞氣氛,“咋啦,咋停下啦?”
“累啦?不是胖哥不開車送你們。”
“這裡禁行車,看到沒,那些是放哨崗,一看到車就直接開槍。”
胖哥指向分布在廊道兩側的立柱,每個立柱頂端都有崗亭,裡面背對背站着兩隻架能源槍的雌蟲,隻要看到沒有通行許可的車和蟲,就會直接開槍将其擊斃。
“喲,小兄弟醒啦,胖哥開的飛行器穩吧!”
“正好,我們一起走。後面那些等級低的雌蟲根本趕不上你大哥的腳步,好家夥,你大哥背着你在前面走得那叫一個健步如飛,不愧是A級雌蟲。還真是應了那句話,級大一等壓死蟲啊!”
胖哥有些話痨,說起話來沒完沒了。
但是亞裡希确實能吃苦。
他比塞法修和胖哥想象中更能吃苦。
他看起來病弱清瘦,讓蟲總覺得一推就倒。
可是走起路來很快,力氣很大,打起架來也狠。
塞法修隻是稍稍放慢速度,亞裡希就能跟上。
胖哥卻跟不上,在後面緊趕慢趕,喘着粗氣,“靠!現在亞雌也這麼猛了嗎?”
話還沒說完,就聽到從礦山上傳來一聲巨響。
哐的一聲——
巨大的聲波傳來,震着山體上一些散着礦石往下滾落。
塞法修捂住亞裡希的耳朵,皺着眉頭看向礦山深處上升起的黑雲。
胖哥一改往常嬉皮笑臉的模樣,眸光中深沉,閃過一些悲涼,開口幽幽地歎息,“礦坑炸了,又是幾條性命啊——”
他背過身,看向後面的那些等級低的雌蟲,有些已經跌坐在地上,有些捂着嗡嗡作響的腦袋勉力支撐。
胖哥沉聲說,
“我呢,不掙虧心錢。來之前也和你們說過這裡面的厲害。”
“祝你們好運吧。兄弟我也隻能幫你們到這兒,以後的路,還得你們自己走。”
“在這裡,就是比誰的命更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