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淵的語氣十分波瀾不驚,看向沈明玉的眸中沒有任何多餘的情緒,清冷又克制。
不管他做了什麼,歸根到底的都是隻有一個目的。
刻意撩撥是為了讓他能更好的進入靈魂空間。
強行抽出趙令沖靈魂是為了告訴天水宗邪器的危害。
用無辜者性命要挾是為了聯系桑淮。
虐殺雷鳥是為了獲得虎妖的情報。
沈明玉難過地閉上了眼,在司淵這沒有任何遮掩,甚至算得上退步的态度之下,她的心底突然滋生出了另一種奇怪的情緒——難堪。
真的是太難堪了。
面前的人有着自己的計劃和目的,不會讓任何其他因素幹擾他的理性,因此其他人的感性都是他的工具。
是能夠利用的,他人的脆弱。
片刻後,她重新睜開眼。
司淵依然闆正地坐在她的面前,玄色的衣袍配着暗金色的刺繡在微弱的燭光中顯出種低調的華貴,他的後腰筆直地貼在身後的桌沿上,看上去像極了神廟中的雕塑。
他就這麼理智地盯着她。
用一種讓沈明玉完全無法接受的方式,包容了少女對他的全部質問和要求。
“我們……”沈明玉咬着舌尖,對上那清冷的目光,仿佛連空氣中的微塵都靜止,良久她一字字認真說道:“我想回靈界,開個小醫館,可以約定個時間見面,你幫我緩解靈魂縫隙,我幫你治療神魂污染。”
司淵沉默了很久,面龐被藏于陰影中,看得不甚真切。
他下意識地想要立刻拒絕,少女的提議已經完全超出了他對于未來的構想,他不允許這種事出現。
但是沈明玉的話卻也如同一把鈍刀子,慢慢割在了他的理智和耐心上。他向來不是什麼好說話的人,能夠給予沈明玉至此的耐心,已經是他最大的容忍了。
于是他笑了。
笑意自嘴角開始,帶着絲讓人害怕的嘲弄,最終淹沒于眼底的冰冷。
他聽見自己的聲音響徹在房間中:“你為什麼覺得我會同意你的要求?”
“從你出現在我面前,展露出你有同旁人淨化術不一緻的能力時,你就不可能從我身邊逃脫。”
司淵的眼神幽深暗沉 ,像是能夠徹底溺死面前少女的古井。
“沈明玉,你不可能逃掉的。”
沈明玉盯着他,呼吸都因為他的這番話而停止了。
“你,你在說什麼?”沈明玉一度懷疑自己聽錯了,“你什麼意思……”
她隻知道司淵理性,克制,對于目标有着近乎變态的追求。
但她不知道司淵竟然能說出這種話,這讓她隻想趕緊逃跑,遠離面前那靜谧之下的瘋。
“你可能不是很理解。”司淵收起眼底的嘲弄,恢複成先前波瀾不驚的樣子,看着沈明玉,平淡地說道:“對于我來說,你遠比其他人重要,所以我願意給予你想要的尊重。”
說完,他就站起了身,轉身走向房門。
腰身依然是那麼的筆直,卷起了空中的風,擾的屋内那蠟燭一陣晃動。
司淵站在門口,又遲疑了片刻,緩緩道:“希望你今晚可以将經脈中的那些力量全部吸收,然後明天我需要你幫我再淨化一下神魂。”
不知為什麼,他有點不敢回頭看床上已經愣住的少女,隻能強行壓着心底的不适,将原先的計劃說出來。
“沈明玉,我并不想傷害你,所以不要想着逃跑。”
門輕輕地關上了。
房間内的燭火再次歸于平靜,屋外的風敲打着窗棂,發出“咚咚咚”的聲音。
沈明玉感覺心髒有種密密麻麻的疼痛,像是細針在戳,輕輕的,一點點地紮入到心底最柔軟的地方,然後慢慢摧毀她對于司淵的認識。
……
她想起來很多,想到司淵幫她把被那壞老頭搶走的靈石搶回來,她被人非議時走上前同她一起逛街,她在樓村哨所被修士欺負,也是他強橫地幫她找回了場子。
“啪嗒——”
沈明玉看着手背上一滴透明清澈的水,才意識到自己竟然不知不覺流淚了。
她扯了扯嘴角,用力閉上眼睛,任由自己向後躺去,最終被柔軟的棉被接住,随後整個人都蜷縮在了被子中。
“什麼嘛……好過分,我都還沒想偷跑的事呢。”她小聲說道,“他到底有沒有聽懂我在說什麼啊?”
回應她的隻有遠處燭火燒着的“噼啵”聲。
*
清晨,微弱的霞光自雲間穿透,透過窗戶灑在了沈明玉的屋内。
少女大大咧咧地躺在床上,睡得正香,全然沒有昨夜悲傷的神情。
她翻了個身,迷迷糊糊地坐起來,睡眼惺忪。
門外已經傳來了店小二的聲音:
“客官您醒了嗎?客官。”小二敲了敲門,“掌櫃的讓我給你們送壺早茶。”
沈明玉還未答應,就聽着隔壁“吱呀——”一聲,門開了。
喔,隔壁。
她又向後倒去,想要再睡個回籠覺。
“主要是掌櫃的想要謝謝您昨夜那麼晚,還幫我們店修了屋頂,”小二的聲音朦朦胧胧從遠處傳來,聽不真切,“打擾了您和貴夫人休息,真是打擾。”
“哦哦,不是夫人,抱歉,抱歉,反正這壺早茶還是謝謝您,我再送一壺給隔壁。呃,不用了嗎?好的,好的。”
小二的腳步聲遠去了,沈明玉聽見了司淵站在門口的聲音。
她閉上眼,琢磨着剛剛小二說的話。
她記得桑海來的時候把房□□出個大洞,房梁都碎了一地。
原來昨晚他們結束後,司淵去修了屋頂嗎?
“噔噔——”
禮貌地叩門聲打斷了沈明玉的思緒,她還未出聲同意,就聽見“吱呀”一聲。
司淵徑直走了進來,将那早茶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周身帶着清晨的露水氣息來到了她的床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