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玉滿臉驚愕,聲音十分急促:“啊?”
謝恒有些玩味地看着她,沒有繼續說下去,“怎麼了?有什麼問題嗎?”
“沒,沒什麼問題,就是……”少女用指腹劃過茶碗光滑的邊緣,斟酌着用詞,“我知道凡間的帝王家為了争奪皇位大多手段兇殘狠厲,可你們再怎麼說也是兄弟啊?”
謝恒:“兄弟?确實啊,不僅年歲相差不超三歲,甚至還從小一起長大,我記得我被送去民間時,唯有他一人來看過我,還帶我玩了一下午。”他的聲音多了一分難以察覺的惆怅,“我也不想,可他就這麼提着劍過來了。哪怕現在我隻是單純地談論這件事,我都還能感受到他的劍鋒劃過我咽喉的感覺。”
沈明玉被謝恒的情緒感染,下意識地追問道:“然後呢?”
謝恒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然後?”
“然後梓安攔住了她的主子,跟他說我們也是親兄弟啊,怎麼可以不顧手足之情,如果他把我殺了那皇帝一定會知道的。”
“但我的三哥已經完全被恨意沖昏了頭腦,全然不顧梓安的勸阻,一定要置我于死地。然後梓安便對我的三哥說,她也算在我身邊服侍了三年,如果一定要動手的話,她希望是她來動手。”
“三哥同意了,我當時躺在地上,眯着眼看她顫顫悠悠地提起劍,拿都拿不穩,手抖得如同糠篩。可她把劍捅到我心口時,手穩得很,又快又狠。”
謝恒的聲音極其平靜,沒有任何情緒波動,但沈明玉卻覺着徹骨的涼。
“然後呢?”少女聲音幽幽,“不管怎麼樣,現在都是你坐在龍椅上,梓安躺在冰棺裡,而你的三哥,我甚至都沒有聽說過宮内還有這麼個人。”
謝恒:“然後,我的父皇出現,将他們全都抓了起來,三皇子因為手足相殘被廢為庶人,逐出皇宮,收回姓氏。而梓安,則用捅入我胸口的劍自殺了。”
出乎意料的答案讓沈明玉當場愣在了原地,半晌後,她聽見自己發出了一聲極為奇怪的:“啊?”
謝恒輕笑一聲:“怎麼?傻了?都說了是仇人,我沒有騙人的習慣。”
沈明玉深吸一口氣:“那,今天神使在金銮殿說的是什麼……?”
謝恒不以為意:“其實我也确實很奇怪,他模仿的真的很像,那日在柔水閣,梓安自殺前也問了我這麼一句。”
他噗嗤一笑,滿臉輕蔑,“我是不知道,她憑什麼跟我說真心二字,憑她刺入我胸口的劍?還是憑她沒有對我一擊斃命。”
說到這兒,他突然點了點頭:“确實,平常殺雞都不敢的半妖,那日竟然能對我下得去手,不過可惜,距離捅穿我的心髒還是偏了點。”
沈明玉突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撓了撓頭,疑問道:“所以你是故意去的柔水閣,讓梓安給你下毒?”
謝恒低垂着眉眼,看着那碧綠的茶水,幽幽道:“我一步一步都是按着他們的安排做的,唯一要說的話,大概就是本來不該出現在那兒的父皇出現了,還恰巧看見了梓安用劍殺我吧。”
沈明玉倒吸一口涼氣:“那你知道那天他們本來是要殺你的嗎?你是用命在賭?”
謝恒擡起眼,表情似笑不笑:“你覺得呢?”
沈明玉:……
算了,她選擇沉默,不管是知道還是不知道,感覺都不是一個好答案。
她将手中已經變得适口的茶水一飲而盡,站起身,事情知道清楚了,那麼後續還是要等司淵醒來後再說,正要離去,就聽見謝恒突然冷冷地說了一句:
“這件事,我想應當不會有第四個人知道,當年在柔水閣現場的的凡人,已經全部都死了。”
沈明玉連忙擺手:“不會不會,頂多再加個司淵,呃……如果他醒來的話,你知道的我是純種的草妖。”随後她指了指身後閉着眼的南樓,“他是司淵的部下,也是神界的人,你看他都不說話的,所以你放心,不會有人知道的。”
謝恒擡頭看向少女:“行,成交。”
就聽着一直沒有一點聲音的南樓突然插了一句話:“她不是自殺了嗎?為什麼現在成了這副半死不活的樣子。”
謝恒愣了一下,先是眉眼間極為快速的閃過一絲暴躁,随後又舒展開,解釋道:“因為那日我也不是全無準備。”
南樓睜開眼,眸底一片清明:“你給她吃了什麼?”
謝恒回望着,沒有避開南樓那如劍刃一般的目光:“我在守護邊疆的時候,曾經有一名修士給我的丹藥,跟我說不管什麼情況,都能生死人,肉白骨。”
南樓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随即面無表情地說道:“她要殺你,你還把保命的丹藥喂給她。”
不是疑問的語氣,而是陳述句。
沈明玉轉頭看向謝恒。
對啊,按着謝恒的說法,梓安的劍都捅到他心口了,他竟然還把救命的東西給了梓安。
說到這兒,謝恒面上浮現出細密的苦笑,轉而變成了一抹自嘲:“對啊,她要殺我,我竟然還要救她命,不過也就是因為這枚丹藥,才導緻她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當時那名修士告訴我,丹藥可以吊住人的靈魂不離體,但我确實萬萬沒有想到此處指的人,真的就隻是人而已,妖不行。”
沈明玉不免心中都有些同情了,确實,這讓她來想也想不到竟然會是這樣的結果。
丹藥吊住了梓安的靈魂,保住了她的軀殼,可偏偏她隻有一半人類的部分,身為半妖的她靈魂雜糅着妖的氣息。本來要走向黃泉的靈魂結果被丹藥這麼一激發,人的部分無法往生,妖的部分卻走向死亡,軀殼仍然富有生機,結果徹底成了個活死人。
少女歎了口氣,幽幽道:“你還是等司淵醒過來再看吧,說不定呢?”
南樓點點頭,再次強調:“是的。”
謝恒點點頭,起身為二人拉開了門扉,全然看不出有任何的皇帝架子,好似真的隻是一般人:“隻能如此了,二位,邪器之事,還請多多費心。”
沈明玉連忙作揖:“應該應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