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黑的正濃,肅殺的氣息卻蔓延在城郊禁衛軍駐紮地,盔甲碰撞的聲音敲擊在大地上,響徹整片天空。
在城中凡人的眼中,這裡是禁區,是不可靠近之地,可在司淵的眼中,他看到的是翻滾的黑氣——無邊的侵蝕。
一如現在還沒有去解決的松山大陣。
沈明玉察覺出身邊男人的氣息似乎有些不對,想問,卻又不敢問。
明明一個時辰都不到,先前他們還吵的熱火朝天,現在卻又“親密”地摟在一起。
……
太過分了,沈明玉心中的自己搖了搖頭,十分感慨。
都是因為這人太好聞,臉長得太好看,聲音太好聽,總會讓“草”把持不住的,畢竟好像也不是那麼……
那麼什麼呢?
沈明玉擡頭看了眼司淵冷毅的面龐,看見他的眼眸中閃爍着晦暗不明的情緒,卻又精準定位在面前軍隊中的某個部位時——
算了,她大“草”不記小“龍”過。
這次就原諒他好了,往後還是要多強調幾遍不要随随便便控制他。
“你看到什麼了嗎?”沈明玉小聲問着,詞語被風零零散散地吹進了司淵的耳中。
男人沉默了片刻,先行降落在地上,沈明玉這時看見他的眉頭微微鎖起,卻又一言不發,好似不知道要說些什麼。
良久,他歎了口氣:
“我在考慮要不要讓你看看,”他拉起沈明玉的手,半附下身,與沈明玉對視,“因為我想我們剛剛因為類似的事情才争吵過,你現在身體不适,我不想讓你再難受。”
聽到這話,沈明玉反而覺着内心有些愕然。
驚訝于司淵竟然在詢問她。
更震驚于他到底看見了什麼,竟然能産生如此顧慮。
沈明玉握住司淵的手,與他十指相扣,有些狡黠地笑了笑:“鑒于你這次很尊重我的看法,那我就勉為其難地看看吧。”
司淵微微颔首,随即,一絲神力劃入沈明玉的身體中,順着經脈遊到了雙目之中,等到少女再睜開眼,整個世界都不再像之前那般。
這就是……神明眼中的世界嗎?
此時他們正距離紮營地約三十米,周圍都是參天的巨樹,腳下是青黃不接的草,先前在沈明玉眼中,周圍這一切隻有一個“形”,可當司淵讓她看見了自己眼中的世界時,就連每一片葉脈上都泛着一層美麗的光。
“往遠處看,”男人的聲音透過晚風,輕輕落入沈明玉的耳中,“看軍隊的東南角。”
眼前的一切驟然放大,萬物鋪天蓋地的從身邊略過,而就在視線即将達到駐紮地邊緣,進入那邊緣時,卻是仿佛一頭紮入到了濃霧中。
黑到無法看透一切,僅僅是視線的潛入,便隻覺着窒息,冰冷,痛苦……好似死神的衣擺将整片區域都遮掩了起來,而她正是那窺探死亡的好奇人。
沈明玉隻覺着呼吸猛地一滞,好似有一隻無形的大手掐上了她的脖子,讓她無法呼吸,可是她還沒有看向東南角,僅剩的直覺告訴她那裡有着常人難以直面的恐懼。
可她看不透這層黑霧,比最深黑夜還要厚重。
司淵察覺到少女的不适,連忙将神力撤回。
春夜的景色重新回到了少女的瞳孔,一切回歸到了正常。而她也如獲大赦,不斷地喘着氣,氧氣進入軀體,她從未有如此明顯的感受——自己現在還活着。
很久她才緩過來勁,等到意識重新回歸身體時,這才發現自己全身都扒在了司淵身上。
“我……”沈明玉松開緊握着男人胸前衣服的手,看着那皺成一團的衣襟又緩緩平整,逐漸找回了自己的聲音,“我隻看到了成片的……”
說到這兒,她頓了頓,咽了口口水,強行将心底的恐懼壓了下去。
“黑氣。”
司淵點點頭,伸出手不斷撫摸着沈明玉的後腦勺,安慰着她:“還有呢?”
沈明玉的聲音染上一絲顫抖:“不知道,東南角沒看到,你就收回了,所以那兒有什麼?”
“一尊神像,那是陣眼,這不像是有人心血來潮帶到軍隊中的樣子。”
少女張了張口,半晌沒有說出一個字,良久,她摸了摸臉,隻覺着晚風好像有些呼嘯,悶悶地問道:
“什麼意思?”
司淵沒有回答,隻是收回了手,站定在原地,靜靜地看着沈明玉。
察覺到了話頭落空,少女心中隻覺着咯噔一跳,她問錯問題了?
不……
沈明玉握緊了拳,站起身,眉頭緊鎖。
一位修士在凡間能起到的作用不是常人可以理解的,隻不過大部分修士因為要了卻塵緣才能更好的修仙悟道,不會太多過問身前事。
可總有那麼幾個修為不算高,無法同家裡完全割舍開的人。
某種意義上,他們渴望着修為,想要飛升成仙,長命百歲,另一方面卻又不能完全不理凡塵,自然有着自己的私心。
而無論如何,這種私心“傳染”到了以紀律為唯一宗旨的軍隊中。
不管是什麼私心,這都足以覆滅整個王朝。
于是她聽見了自己的聲音中有着微微一點顫抖:“所以真的是有人帶來,并且藏在那裡的嗎?”
司淵點點頭:“在一個帳篷的最深處,是士兵的私人物品,很小,一個吊墜罷了,可是這個邪器的做法卻很精妙,不太一樣。”
“而且……”說到這兒,他猶豫了一下,但對上沈明玉那堅定的目光,心底的某根弦又好似被觸及到了。
有些事,也不是不能說。
“而且在你死後,我問了天華的神使為什麼是你。他給我的解釋是情緒。天下萬物皆有情緒,邪器本身模仿的追憶硯就是儲藏情緒并且加以控制的神器,隻不過天地之間的權能哪有這麼容易模仿,所以你是試驗品,而這兒……”
司淵伸手,遙遙一指遠處的駐地:“而那應該是另一個試驗品。”
“先前的邪器,哪怕隻是接觸都會對凡人的靈魂産生影響,可它現在有了目标,你看到的那團黑霧将裡面所有的凡人都包了進去,但是隻有個别的靈魂上有侵蝕。”
“至于死去的三名士兵,應該是受侵蝕最嚴重的三位,也應該是情緒最飽滿的三位。”
聽到這番解釋,沈明玉愣在了原地,半天才皺着眉頭“啊——?”了一聲。
“我是實驗……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