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痛。
這是沈明玉在揮出突破天道的一劍後僅存的唯一想法。
四肢百骸都在痛,像是有一根燒紅的鐵絲從咽喉穿入體内,狠狠地攪動着自己的五髒六腑。
“噗嗤——”
喉頭一熱,她猛然吐出一口血,跌坐在地上,不知名的力量擠壓着沈明玉的軀體,蹂躏她的經脈。氧氣被漸漸從肺部抽離,每一次呼吸都成了奢望。
很快,缺氧導緻的黑暗如同潮水般湧來,視野邊緣開始模糊。
可她的意識還非常清醒,縱使身體已經麻木,但她還是從為數不多的視線中看見了面如死灰的謝恒,以及面前被她這一劍徹底劈成的廢墟。
梓安在如此的力量下,灰飛煙滅,什麼都沒有留下。
“當啷——”
破煞劍從掌中滑落在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響,沈明玉雙手撐地,大口大口地呼吸,從牙縫出擠出幾個字:
“結……束,謝恒,别……想……”
謝恒這才反應過來,轉頭看向一旁痛苦伏地的沈明玉,雙拳緊握,眼底充斥着晦暗難明的情緒。
這是什麼情緒?生氣嗎?
沈明玉扯着嘴角,咧出個極其難堪的笑。
耳邊傳來聲尖銳的嗡鳴,她看見謝恒的嘴一張一合,好似在說話,可她根本聽不見這位背叛子民的君王到底說了些什麼。
“噗——”
又是一口鮮血,耳鳴的更加嚴重,她強撐着最後的力氣掃視着自己的軀體。像是個破布口袋,四處都受了傷,那股無名無形的力量還在壓迫着她。
緊接着,在黑暗中她好似看見謝恒大踏步向她走了過來,滿臉慌亂,她連忙伸手想要推開他,卻無奈身體實在過于疼痛,完全移動不了分毫,隻有自己手腕上司淵盤旋着的地方,如火燒般灼熱。
而謝恒也隻是單純地蹲在她身旁,想要将倒在血泊和廢墟中的她攙扶起來。
在謝恒伸出手的瞬間,那股鉗制住沈明玉的力量消失了。
沈明玉如同溺水中的人被拯救上岸,原先被擰成一股的經脈重新散開,掐住喉嚨的,無形的鐵手松開了力道。
她明白了,同先前一樣,是天道。
她無法對承擔凡間氣運的謝恒揮劍,而當擁有神魂,突破了凡間所能容納的實力極限後,她就徹底處在了天道監視的範圍内。
謝恒認為這一劍是揮向他,所以她無法出手。
而她突破天道,砍殺梓安,在謝恒未确定徹底安全,便會被天道制衡。
這就是被凡間氣運加諸于一身的謝恒,順他者昌,逆他者亡,就連無形無情的天道都站在他這一邊。
若她本就弱小,那她也不至于在違逆謝恒後被如此懲戒,隻因她擁有神魂,超出了凡間氣運的本身,才有如此制衡。
疼痛消失,沈明玉立刻恢複了對于身體的控制權,一把将面前的謝恒推開,低聲怒斥:“别過來。”
謝恒那本想伸來的手立刻懸在半空,不知如何是好。
良久,他歎了口氣,收回雙臂,立在沈明玉面前,一言不發。
直到沈明玉用靈力縫補了身體内外所有的傷口,不再向外噴血,他才幽幽地說了句:“抱歉。”
聞此,沈明玉詫異地看了他一眼,冷嘲熱諷:“你給誰道歉?我?”
本以為能獲得原諒的謝恒被堵了一嘴,眼神更加落寞了,他張了張嘴,閉上,又張了張嘴,再次閉上,最後緩緩合上了眼,從鼻腔中嗯了一聲,淡然道:
“是朕的錯。”
沈明玉讪笑一聲,從地上撿起破煞劍收回體内,轉頭就走。
天道都在幫他,她不想留在這裡。
謝恒剛想出聲阻攔,又想到自己毫無資格,轉頭看了眼化為廢墟的密室,隻覺着如墜冰窟。
而等他回過神來時,沈明玉的身影已經徹底消失。
少女捂着胸口,身體還有些幻痛,跌跌撞撞地闖出書房。
門口趴了一群宮女太監,個個額頭緊貼地面,渾身顫抖,大氣不敢出。
沈明玉這時才反應過來她一劍破開密室,又一劍殺死梓安,次次聲響都不會小,但卻沒有任何人前來。
她擡步,從人群中走過,無人說話,無人阻攔,而她心底也五味雜陳。
突然有些想念司淵了。
如果是司淵,他今日也會這麼做嗎?
她真的有資格如此輕易地剝奪一個人的生命嗎?
手腕上司淵所盤旋的地方還在一陣陣的發熱,好似在催促,又像是在安慰她說:
你有。
沈明玉輕輕摩挲了下司淵那布滿鱗甲的軀體,輕笑一聲。
下一秒,清風将她的身影托起,向着霜雪峰快速飛去。
無論如何,多想無益。
沈明玉在空中打量着四周,戰火還在繼續,入耳的聲音仍是一片唱衰,在她的眼中,大地的深處已經開始向上蔓延着侵蝕。
凡間……快要淪陷了。
她暗暗地握緊拳頭,直到指甲都嵌入到肉裡才發現自己的怒火已經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地步。
倏爾,她笑出聲,松開拳頭,擡起手腕看了看司淵。
黑色的小龍還在沉睡,沈明玉能清楚地感受到司淵神魂的不穩,應該是快醒來了。
不管如何,凡間還有救,一切也都能結束。
她望向遠方的霜雪峰,驅動着體内的靈力,直接消失在空中,宛若晴天的一顆流星。
在她剛剛邁入霜雪峰所在山脈的瞬間,她突然感到手腕陣陣滾燙,下一秒,雪松的香味伴着漫天的風雪,鋪天蓋地地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