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臻沉默了,空氣瞬間安靜了下來,兩名小厮的視線在元臻和歐陽謙身上轉來轉去,感受到元臻周圍的低氣壓,誰也不敢發出一點聲音,直到元臻回身對他們說:“你們先回去吧,領月銀的時候告訴韓伯,你們每人多領五十兩,回去我會交代他。”
兩名小厮喜出望外,這可是天降的好事,五十兩,夠他們當值好幾年掙的錢了,于是笑着躬身道:“多謝老爺,多謝老爺,那奴才先回去了。”然後兩個人興奮的提着袋子就往外溜了。
等大夫給他包紮好,元臻問大夫道:“什麼原因導緻的暈厥?”
大夫回道:“他身體有不少舊疾,調養的講究忒多,真要一條條去遵循着過,這也很少有人能做到,所以養不好不足為怪。”
元臻點了點頭,放到桌上了一張百兩銀票。歐陽謙摸了一下後腦勺,然後站起身來,朝元臻躬身道:“又讓老爺破費了,真對不起,我已經沒事了,就不留在這兒了,叨擾老爺了,草民這便走了。”
元臻定聲道:“跟我來。”
原來是帶他去吃飯,歐陽謙和元臻坐在人氣滿滿的小面館裡,相對無言,半晌元臻開口問道:“你父母……是什麼樣的人?能讓我去見見嗎?你有一些習慣,不說别人都不知道,我親自交代一下更放心一些。”
歐陽謙的眼神閃躲了一下,支吾着道:“他們都是很樸實的人,家裡有百畝良田,靠種田為生的……沒關系,那些不好的習慣,我都已經改掉了,家裡距離京城路途遙遠,老爺政事繁忙,還是别跑這一趟了。”
元臻望着歐陽謙低垂着、溫順可欺的面龐,長長的睫毛覆蓋在眼睑上,越看越覺得溫柔,越看越覺得稀罕,恍若隔世的望着他很久、很久,好像每看一眼,就少了一眼。良久才啞聲道:“謙兒,我養了你這麼多年,卻未曾想,你竟有對我如此生分的一天。”
歐陽謙如鲠在喉,想開口說話,卻發不出聲音來。
“我隻是想去看看他們是什麼樣的人,對你怎麼樣,家裡條件怎麼樣,能不能供你喝起藥,這都不行嗎?你喜歡吃什麼,不喜歡吃什麼,和你平時的習慣,我隻是想交代一下,都不行嗎?”元臻帶着幾分迫切的絕望,語氣不可謂不傷心。
歐陽謙眼中浮起一片水霧,眼睛亮晶晶的,根本不存在的人,您要怎麼見呢?他樂呵呵的望着元臻笑:“他們人很好,對我也很體貼,自從他們知道我還在世,對我就很稀罕,什麼要求都會滿足我。家裡雖算不上家财萬貫,可夫妻子女間都很和睦,我一說要回去住,他們就欣喜萬分的幫我準備了房間和物什,還準備了好幾箱我要喝的藥,在吃食上我現在已經不挑剔了,那些不好的習慣也都已經改掉了,您不必擔心。”
“你真的要如此絕情嗎?”
歐陽謙嘴角咧的弧度更大,可眼淚卻忍不住奪眶而出,認認真真的盯着元臻的面龐,描摹他的輪廓、表情,嘴唇都是抖動的:“老爺,還能準許我最後一次叫您一聲義父麼?”
元臻看着歐陽謙的視線都模糊了,微微動了動嘴唇:“你叫。”
“義父?”太久沒叫過這個稱呼,以至于再張口,都已經不習慣了。身體有些微微的顫抖,放在桌下的雙手也已經緊握成拳,可還是控制不住身體上的每根汗毛都豎了起來,仿佛這中間的許多坎坷隔閡,在這一聲‘義父’中,全都不複存在了,他往日依賴他的種種心情,全都随着一聲‘義父’回來了。
元臻輕輕應了。
“義父?”歐陽謙又叫。
元臻笑了笑:“聽着呢。”
歐陽謙也笑,面上來了,小二好奇的打探着他們兩個的神色,将兩大碗面和幾碟小菜、一盤餃子放在桌上,吆喝着道:“客官,您的菜上齊了~”然後又甩着毛巾去招呼其他的客人了。
一股白氣自兩人中間升騰而上,模糊了雙方的面容。
“謙兒離開以後,請義父一定要保重身體,如果忙不過來,義父可以培養自己信得過的人去接手一些瑣事。好好愛惜自己的身體,好好跟筠姨相守着過下去。謝謝您對我多年的養育之恩,謝謝您在我病重的時候,花重金救治我,謝謝您教我的每一個字,謝謝您曾經給過我一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