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氣在升騰,他們兩人并看不清楚對方的容顔,卻知道對方都已經淚眼朦胧。
元臻吸了吸鼻子:“吃吧,再等一會兒面都坨了,今年在京城最後一頓蝦肉餡兒的餃子,不過不是我親手包的了,你嘗嘗味道。”
歐陽謙隻說好,夾起餃子咬了一口,元臻遲疑的問道:“你爹娘……知道你喜歡吃蝦肉的餃子嗎?知道你喜歡吃的牛肉面,一定要上好的高湯煮的嗎?知道你喝藥的時候,總是想吃糖葫蘆來壓制藥味嗎?知道……”歐陽謙倉皇的放下筷子,打斷他說的話,“他們全都知道,您不必說了。”
元臻失落的‘哦’了一聲,歐陽謙放下了筷子,道:“我吃飽了,謝謝您的款待,很美味,我先走了。”說着就推開凳子逃也似的離開了,元臻怔然的望着他迅速消失的背影,等他把頭往外探去,人早就沒影了。元臻看着面前一口沒動的面,已經坨的打結了,咬了一半的餃子被棄置在碗裡,還在冒着熱氣,菜也一口都沒碰過,孤零零的在桌子上待着,等待着被人夾走吃掉,可是吃飯的人早已經不在了。他從來沒有感覺這麼孤獨過,孤獨的整顆心都在發抖,放下銀兩他也逃跑似的離開了這家面館。
歐陽謙一路上情緒都很低落,手指下意識的摸了摸劇痛的後腦勺,麻醉的效用已經過去了,竟連什麼時候疼起來的都不知道。他走的這樣倉皇,是因為他覺得有愧于元臻,他明明知道他對自己是有感情的,卻還要用這種方式償還他,他覺得愧疚,更不想讓他知道真相。不知不覺走到了地方,收拾一下自己的臉色,撥弄一下頭發,擡腳走了進去。
那兩人顯然早已等的不耐煩了,瞧見了他從門口進來就沒個好氣的道:“真不知道給錢的是我還是你,想要銀兩還敢遲到這麼久,我當你是要放我們鴿子呢!”說着眼睛瞥向了他腦袋上的繃帶,戲谑的笑一聲,“喲,腦袋怎麼了?”
“我不是故意遲到的,走路的時候不小心摔了一跤,還望多海涵。”歐陽謙不卑不亢的說道,那人‘嗯’了一聲,歐陽謙就走過去看那張賣身契,目光來回巡視着那些條款,過了小半刻,那人嗤笑一聲:“你到底看完了沒?”
歐陽謙遲疑的問了問:“這上面所寫的天理倫常隻囊括了極少的部分,如果你讓我拿着刀子去殺人……”歐陽謙還沒說完,那人就打斷了他的話,“你沒有權利拒絕,你所謂的天理及道德,如果是什麼缺德的事都不能做,什麼都要依照你的良心來,一點觸犯别人利益的事都要拒絕,那這不是強買強賣嗎?”說着手指磕了一下盛滿了黃金的盒子,充滿了威脅的氣味,“我給你申請下來這麼多錢,可不是那麼容易的事,你再猶豫一會兒,我的耐心就要用完了。”
歐陽謙摩挲着手指,提着筆的手都在微微抖着,那人一直看着他,如同針芒在背,如果簽了……他就是要自己去當個殺人工具,自己也不能拒絕,為了自己的利益,損害别人的生命,這你能接受嗎?可是……你的時日無多,你不想死了還欠着人情吧……
歐陽謙正在糾結猶豫的時候,聽到門口看門的喊了一聲:“什麼人!”
“我來找個人,你們讓開。”一個低沉的聲音從門口響起。
龍庭!
歐陽謙猛地回身去看向門口的方向,聽到一些窸窸窣窣推搡的聲音,龍庭将小厮推開,小厮正欲拔劍,歐陽謙就小步迎了過去:“龍庭!”那兩個人揮手示意門口的小厮退下,那小厮便躬身退出了視線之外。
龍庭見到他,心稍稍安定了下來,然後又掃了一圈兒這個院子,和那兩個人,目光觸及到桌子上的紙張,最後定格在歐陽謙手上的毛筆上。眼睛研究似的看着那兩個人片刻,又對上歐陽謙蒼白的毫無血色又有些慌張的臉龐,生氣又心痛的吼道:“你跑這兒來幹什麼!”俨然一個威嚴的兄長形象,在這兩個外人眼裡,建立起高于歐陽謙之上的絕對權威。
“我……”歐陽謙語塞又心虛,懵懵的低下頭去,龍庭大步跨過去,看到桌子上的賣身契,心中怒火中燒,一股腦兒的撕了個粉碎。然後對院中頗顯吃驚的二人說道,“對不住二位了,舍弟一時糊塗做出這些個不成形的舉動來,叨擾二位的時間了。”說着掏出百兩白銀,“這些就當是賠償二位的時間損失,倘若不夠,盡管來京城侯府要,告辭。”然後利落奪過歐陽謙手裡的筆扔地上,一把拽過他的胳膊就把他薅走了。
看門的小厮人走進來了,眼睛卻還盯着門口看:“左使,這人是什麼來曆?要不要小的去打聽打聽?”
那人撕下人皮面具,竟是個容貌姣好的女人,她瞪了他一眼,冷笑道:“讓你打聽,恐怕我身子都入墳了。一等世爵龍府的公子,龍庭。”
他身邊的人疑惑的問道:“龍庭?他不是獨生子嗎?怎麼說那個是他弟弟呢?”
“呵,你們一個二個的腦子還真是木讷,那位是當今聖上的養子,赫赫有名的謙王,你們竟是一無所知。什麼東西都不打聽就來買人,我看你們也隻能當個跑腿看門的了。”
他身邊的人驚詫的張大了嘴巴:“什麼?他就是……啊!我還以為同名同姓呢,怎會想到元國王爺也會來簽什麼賣身契啊……”
那人望着門口幽幽的說道:“本來想花點錢就能把他弄回去的,苦心積慮等了這麼久,這下可倒好,到手的麻雀兒,又飛了……這趟回去又要挨罵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