柒休觐做完手頭的一點兒公務,其實心裡很不舒坦,她領着軍費,卻隻做了旁人的十分之一的活計,這讓她心内很不安。隻是她現在的身體,就是想逞強,也是沒有辦法。
她輕喘着倚進了椅子裡,總覺得呼吸不上來,就像她很多年吃胖到一百八十斤的時候那樣,氣短,走兩步路就很喘。
還是,還是告假吧,這樣白領軍費,真是讓人汗顔,即使元帥有心偏私,她也覺得很别扭。她無奈的想,她這樣的人,永遠也無法靠旁門左道來賺錢。
以前在廣州上工的時候,總聽人說,這個賬房先生暗中貪了一座房子,那個推銷的小哥貪了幾萬兩銀子。當時她聽了是覺得有點羨慕,但還是振振有詞的說:“我始終相信,這世上的錢财,該是你的就是你的,像這種用見不得人的手段暗箱操作得來的錢财,也隻是暫時在他手中,早晚有一天,老天爺會收走的。”
就算給了她機會,她也是不中用。
柒休觐閉上眼睛,整張臉對着屋梁的方向,想着,當時讀書的時候,和好幾名女孩子住在一個房間裡,有天她就是這樣,睜着眼睛望房梁,被房梁上掉下一塊土,直砸到了兩隻眼睛上。她那時候人緣不好,兩顆眼珠子裡都是泥土,她也沒有吭聲,隻是壓抑着喉間的哭泣聲,一下一下狠狠揉搓着眼睛,泥土在眼睛裡的顆粒感如此明顯,她都怕自己會瞎了。可是當時大門已經下鑰了,而她也沒有去看病的錢,她竟然就是那麼硬挺着,沒有吭一聲,也沒有找任何人幫助,沒有去醫館,除了不斷揉着疼得要命的眼睛,什麼都沒有做。
第二天起床,她照鏡子,發現兩隻眼睛裡有了污濁深褐色的小斑點,在白色眼球的地方。大概,是泥土被她那麼揉啊揉,給揉進了眼球。
她突然想起了很多年前的事,心裡湧上了一種難以言說的孤寂感,她自小到大都是這般……
她好心疼以前的自己啊。
柒休觐再度睜開眼睛,望着房梁,記性太好也不是一件好事,什麼感到受傷的事都記得這麼清楚,一點兒都不好。
被孤獨包圍的感受讓她沉浸在悲傷裡無法自拔,她也一直在忙,很少想這種事了,她起身将門關上,然後脫了衣服,鑽進了被窩。
她幻想着在另一個世界,有另一個自己,活得很好,像自己一直所羨慕的那種人一樣,自信、明媚、活潑,是被愛包裹着長大的女孩子,有很多人愛她,她也有個很溫馨很溫馨的家……
她投入想象到,門被人打開了都不知道。
直到眼皮上有一道黑影停駐在自己跟前,她止住了動作,睜開了眼睛,歐陽謙面無表情的看着她的行為,卻未置一詞。
柒休觐懵懂的道:“我鎖門了的。”
“我撬了你的鎖。”
柒休觐帶着未盡興的喘息:“你賠我一把鎖。”
歐陽謙又看了一眼鼓鼓囊囊的被子,臉上看不出一點情緒:“嗯。”
她在另一個世界裡幸福活着的美夢還沒做完,就要被迫面對現實了,她輕聲道:“以後不要再撬鎖了,謙帥。”
歐陽謙背過身去,停頓了片刻,道:“好。”
柒休觐拿了手紙擦幹淨,起身穿衣,淨了手,問他什麼事,歐陽謙手中拿着的,是她當初呈給碧洲成的那些她打探到的關于西麟的資料。
“柒将軍,關于你帶回來的這些訊息,本帥還有一些地方不明,請将軍賜教。”
柒休觐一愣,他很少用這樣公事公辦的語氣和态度對她說話,她心裡有些失重感,扶着椅子坐下了:“哦,謙帥下次招呼我過去就好了,什麼東西還值得您親自送來啊。”她接過了東西,問道,“有什麼地方不明白?”
歐陽謙就着幾點訊息追問,柒休觐一一解釋,她解釋的倒是很多,可歐陽謙的關注點都沒在那些地方,隻在她低頭看牛皮圖紙的時候,認真的描摹着她憔悴泛青的臉龐。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她的圓臉,已經變得非常有棱角,眉宇間,總是帶着散不盡的哀愁……
“王爺?王爺?”柒休觐見他跑神,心想難道是自己說的太無聊了,所以他聽暈頭了?
歐陽謙回過神來,收斂了神情:“好,将軍說的,我回頭會好好琢磨的。”
柒休觐低垂下眼簾:“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