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靈非,歐陽謙對她的安慰是,人各有命,我們每個人都隻能在自己能力範圍内,去盡量幫别人一把,但大體的方向,還是要各人去走的。
柒休觐什麼不明白?這種事也不用歐陽謙勸慰她才能了解,隻是,如果人能一直保持理性思考,哪裡來的情感痛苦?
她不由得又想起了很多事,跟歐陽謙從陌生走到親密無間,到距離拉遠,又到南轅北轍,最後又回歸原點。她這兩年裡,絕大部分的痛苦,都是來源于他。如果她真的能像自己想的那樣,在任何事上都幹脆利落,又哪裡來的這兩年錐心的生活?
她又想起了很多人,想起自己對元帥模模糊糊的感情,她曾經試圖分辨出個所以然來,可是她前往榕源兩年光陰,都沒有這個能力分辨出來。後來,元帥身邊沒有一位名正言順的妻子,她就繼續稀裡糊塗的留在他身邊,認命的不去想這些複雜的關系。如果這次自己身上的毒已解,自己不會誤人前途,她一定在歸國之日就要鼓起勇氣與碧洲成說出自己的想法了。她想,自己把他當長輩敬重,可卻起了獨占心,自己嘗試着把他往伴侶的身份想一想,腦海中就立刻覺得自己怎麼那麼不堪。她根本沒有辦法,向元帥坦白自己的一切愛欲,她覺得自己會把元帥弄髒的。
盡管她跟歐陽謙一起回來了,大多數時候都覺得足夠美滿,但在某個轉念之時,她總能想到碧洲成孤獨的身影。
自己是不是一個太可惡、太可恨的人?既要自己的夫妻恩愛,又要他人扮演自己心中完美的慈父。
她跟歐陽謙和好之前,還沒有這樣羞愧的心情,跟他和好之後,這樣的情緒便會時不時地露出頭來,指責着她的自私。
可是盡管她再在内心譴責自己,也改變不了一個事實:她确實沒有以前孤身的時候,那麼需要自己對元帥來說的‘唯一性’了。那時候的自己,是把元帥當成了唯一的救贖,他的觀點和看法就是支撐自己走下去的唯一理由。可是現在她知道歐陽謙從未變心,一直以來都隻對自己鐘情,了解了這兩年自己痛苦的荒誕和可笑。
她想到自己對待感情一直以來的逃避心态,想到歐陽謙甯願傷害自己也要追回她的堅持,想到自己面對死亡的恐懼與怅然……還想到自己的前半生充滿了無奈與坎坷,想到自己跟歐陽謙錯過的時間,想到自己拿不起放不下的懦弱。想到自己明明是為了他而承受了兩年的剜心之痛,無數個失眠和流淚的夜晚,他卻從來都不知道……而他對自己一直深愛,自己也不知道……
想到自己一路走來,不斷死去的同僚,感情好的,最初感情好可是漸漸走向陌路甚至敵對的,對于他們的死,自己心底的怅然與難過。想到自己無法改變别人的命運,就像别人也無法改變自己的命運一樣……她每次想到别人的離世,自己心裡都會湧上很多難過,因為别人的一切,随着死亡都會淡去。她并非不知每個人都會死,生老病死是尋常事,沒什麼好糾結的,可是她就算看小人書,都會因為書裡的生離死别而揪心,乃至好多次想起都睡不着的地步。
想到了很多很多,她就覺得自己的一生好似充滿了遺憾,對什麼喜歡的都不敢争取,對什麼厭惡的都不敢拒絕。她不想讓自己最後的生命也是在後悔中度過的,不想再讓自己的人生充滿了各種遺憾,所以她沒辦法再繼續縮在殼裡,沒辦法再繼續假裝看不到歐陽謙的愛意。别人可以傷害她,她可以傷心難過,可以自怨自艾,但是她很難鐵了心的傷别人的心,尤其是在明明知道對方甘願為了付出一切的時候,這對她來說很難。這兩年裡,她每次勸說歐陽謙的話,貶低自己的話,何嘗不是在說給自己聽?
柒休觐因為清廉和阿甯的死本就在難過,現在又出了這檔子事,自己帶過的小兄弟,才十五六歲的年紀,說不定他們會有美好的前途,可是人就這麼沒了。她也不知靈非最後會有什麼樣的結局,迷茫和困擾席卷着她,她自嘲的想,自己總是因為别人的離去而傷心,可是自己呢?就一定能長命百歲嗎?自己的毒還沒有完全解了,說不定自己比她還早死呢?
如果自己死了,那哥哥呢?柒休觐的腦門抵着膝蓋,煩惱的想着自己的身後事。
她一個承受着自己可能會死的事這麼久,覺得自己的死好像對任何人都産生不了困擾,也沒人會記得自己,連自己的家人她都認為他們對自己的死無所謂,可是現在……人對來世有憧憬,才會信賴神佛。
如果她死了,哥哥會怎麼樣?好歹現在他們之間的誤會已經解開,就算她死了,他們之間也不會留有什麼遺憾了吧……隻是,她死後,哥哥還會再找人嗎?她私心裡,不希望他找人,可是,難道要讓他孤獨終老嗎?也不好,太自私了。他以後繼承元國江山,總不能後繼無人……
柒休觐自己蒙在被窩裡胡思亂想,被子從底下被掀開,柒休觐正在苦惱着,握住了歐陽謙的手:“我現在沒興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