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多分鐘後,魏靜敞開門:“請進,夫……印小姐。”
和上次見面的情形如出一轍,暖色燈光填滿整屋,側耳傾聽,火爐燃燒的白噪音撓得耳道癢酥酥。
栾喻笙正躺在床上,瘦如紙片。
白色是膨脹色,理應顯胖、顯臃腫,他蓋着厚被子,卻看起來脆弱如不堪風吹的羽毛,被子嚴嚴實實将他包裹,甚至一直拉到了頸部,遮住氣切口留下的凹痕。
“不熱嗎?”
空調約莫二十七度,他一副過冬的行頭,癱瘓身子怕冷,但也不至于這麼誇張吧?再說,癱瘓部位的汗腺失調,無法排汗,太熱的話分分鐘中暑。
“熱?”栾喻笙隻露出個頭,也不影響他氣場全開。
他嘴唇扯出譏諷的笑,壓迫感比平時更瘆人:“那也得能感覺得到熱吧。”
“怪我多嘴,你舒服就好。”反正他攔也沒能力攔,印央便自作主張一屁股坐在栾喻笙身邊,扭身問,“無事不登三寶殿,你不問問我來幹嘛?”
栾喻笙識人一向準狠,唯一看走眼的就是她印央。
他如今對她的嘴臉了如指掌,微微歪頭,夾槍帶棒:“你印央明明白白鑽錢眼裡了,除了錢,還是錢,為錢你能做任何事,你嘴裡還能吐出什麼東西?”
一針見血。
印央被戳中痛處,心髒似被銳利物貫穿,可表面上沒皮沒臉地笑呵呵:“真了解我呀,栾總。都說一個被窩睡不出兩種人,深得栾總真傳,我榮幸至極。”
“呵,厚臉皮沒人比得過你。”
栾喻笙甩一記冷厲白眼,餘光兀然瞥見一張臉湊了過來,溫熱鼻息噴灑在他的側臉。
“我臉皮哪裡厚啦?”印央幾乎和栾喻笙臉貼臉,長睫毛靈動忽閃,裝作清純無辜,還故意用假睫毛尖尖撩掃栾喻笙的皮膚,“你捏捏看,我臉皮厚不厚。”
“……滾開。”
栾喻笙掙紮無能。
他唯一能做的,是把臉轉去相反的方向,一字一句碾碎了從牙縫中蹦出:“白費心機,厚顔無恥,孤芳自賞,你這一套現在在我眼裡很惡心。”
他都這樣了,她還來勾引他?
他都算不上一個完整的男人了,她怎麼還舍得刺痛他?
“男人果然善變啊。”印央唇畔的笑容無聲無息變得生硬,卻仍一副不痛不癢的賴皮樣,“曾經誇我這樣像隻貓,說掃臉的觸感像胡須又像貓爪,逃不出十下,床上就成了動物世界,不到春天也能(發)情,如今嫌我惡心咯。”
“……”
口無遮攔,栾喻笙面色一陣紅一陣白。
默然片刻,他才冷嗤:“印小姐好僞裝,裝出一副大家閨秀的矜持樣,實則什麼粗鄙下流的話都講得出,也不關心污不污染聽者的耳朵。”
“聽者最喜歡我在床上像(母)貓一樣叫喚。”印央索性撕破臉,“原來這種聲音更高尚!小女子德行欠缺,趕緊給栾總洗洗耳朵,咳咳……”
印央脫鞋子,爬上床,躺在栾喻笙身邊開始如妖蛇般動靜皆宜地扭腰肢,發出不(可)描述之聲。
栾喻笙:“……”
他淡白的臉色陡然贲紅:“……閉嘴!”
薄唇抿成線,他下颌的銳角尖得戳人,喉珠無助地上下滾動,下半截身子無知無感,全數(激)情往腦袋裡激湧,血脈噴張,臉頰燥熱,額角青筋乍露,唾液在她遏頸纏心般的嬌媚彌音中一秒不停地分泌。
“……咳咳!”
口水來不及吞咽,嗆到氣管裡,引得栾喻笙狼狽咳嗽,無力的胸腹使不上一點力氣。
很快,他喉間響起嗬嗬的痰音。
印央慌了手腳,冷靜下來後,急忙托起他的後腦,娴熟地擠壓他的胸腹幫助他咳出唾液。
“……嗬嗬……”
白被單滑落至腰腹,印央才看見栾喻笙腰部綁着束腰帶,又氣又好笑:“栾喻笙你睡覺還穿這個啊?你是歐洲中世紀的束腰小公主嗎?”
“……嗬嗬……閉……”
唾液堵塞呼吸道,栾喻笙唇齒啟合卻無法反駁,一雙深邃眸子瞪出索命般的鬼魅氣魄。
“好啦好啦,我閉嘴。”
“……嗬嗬……咳!”
粘液順着嘴角凝凝滑落,浸濕栾喻笙純棉睡衣的領口,癱在印央懷裡直喘粗氣。
印央小心地将栾喻笙的腦袋放回枕頭躺好,抽幾張床頭的乳液紙給他擦幹淨嘴周。
而後,她撕開他束腰帶的粘扣,抽走束腰帶撂到貴妃椅上,回頭再看,他淺灰色睡衣在腹部堆出數層褶皺,五天沒出倉的肚子在紙(尿)褲的映襯下,愈是渾圓。
四肢纖細,軀幹單薄,鼓腫的腹部極具怪誕的視覺沖擊感,方才的咳嗽,鬧得衣襟亂七八糟,扣子間的縫隙還露出一小片白花花的紙(尿)褲。
印央斂眸,藏起眼底暗湧的疼惜與悲痛。
栾喻笙揮動兩隻癱手,試圖用掌根夾着被子拉上來重新遮住醜陋的身體,奈何左手廢用,使不上力,最終呈現的效果則是右手在腹部徒勞亂蹭,左手勾成雞爪。
“你滿意了?”
恥辱感狂吠叫嚣着,栾喻笙覺得此刻的自己如同光天化日之下被當衆扒個精光,冰冷語氣卻不退讓。
“滿意。”
印央拉着被子蓋到栾喻笙的鎖骨處,長腿一展,她跨坐在他的腰間,長發墨簾般垂墜。
擦他睡衣領口的口津濕迹,她故意隔三差五翹起小指,摩擦他的鎖骨,裝作不小心碰到。
“栾總對我起了反應,怎麼不滿意?”印央媚眼含笑,“我白費心機,我厚顔無恥,但我至少沒有孤芳自賞。栾喻笙,你的耳朵還是紅的呢。”
指尖輕玩他的耳垂,一捏,一搓,一撚揉,一發不可收拾,她簡直是讓他石化的美杜莎。
俯身,她櫻唇張開,呼出的灼灼氣流直通他的耳道,配合蠱惑的喘息頻率,他的聽力軟化在這片濕熱之中,不盡興,她下唇輕含他的耳垂。
栾喻笙鼻孔斷斷續續噴出熱氣,蜷縮的五指在被單下痙攣着收進掌心。
可就這樣繳械投降、丢盔卸甲,他栾喻笙未免太沒種,怎能次次都被她玩弄?
“……呵,原形畢露。”栾喻笙狠狠咬唇收回注意力,目光埋着青色冷焰,恨不得将她焚燒灰滅,“這麼好的功夫,怎麼拿不下一個願意為你買單的有錢人?還是你嫌不夠?他們開價多少?我聽聽你配不配。”
印央:“……”
字字誅心,不念情面。
就差明說她是出來賣的了。
印央萎靡起身,跪趴在栾喻笙上方,兩手圈禁他的兩頰,語調突然嚴肅,好似将斷未斷處在臨界點的弦:“栾喻笙,我印央隻有過你這一個男人。”
他卻仿佛聽到了天大的笑話,冷笑出聲:“呵,你是一點長進都沒有,還覺得我會信這種話?”
印央咬唇:“……”
“麻煩印小姐照照鏡子,看看自己配不配賣清純人設。”見印央黑着臉似乎吃了癟,報複的極緻快感,讓栾喻笙痛快到癱瘓的身子打了個擺子。
他嘴角勾起恣意弧度,繼續往她傷口上澆油:“為什麼隐姓埋名上船?知道自己臭名昭……”
栾喻笙噤聲。
一滴鹹熱的液體砸在他的下眼睑,沿太陽穴滑至他的發鬓,所到之處皆是灼痛,他喉嚨哽得生疼,得逞的奕奕神采轉而被堂皇所取代。
印央哭了。
她不是個喜愛哭哭啼啼、慣用眼淚攻勢去俘獲男人的疼愛與垂憐的女人。
野玫瑰慣用馥郁芬芳和嬌豔色澤吸引口渴的旅人,莖稈的刺是她的護殼,隻有真正喂養過她的人,才懂她内心的那簇花蕊,最是嬌柔,也最動人心。
他從前對這樣子的她沒轍。
此刻依然,他拿她沒有絲毫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