淚如雨點噼裡啪啦地砸上栾喻笙的臉,無數場相思夢中拂袖而去的冷面此刻無助而委屈。
淚水與臉上的妝容混為一體,印央的抽泣聲逐漸洩閘,哭聲如同綢緞被撕裂。
“嗚嗚嗚……我好慘啊!不是說……說倒小黴,攢大運嗎?為什麼……嗚嗚嗚……為什麼我一直倒大黴啊!”
印央轟然倒向空落的床側,臉埋進床褥裡,擺爛四肢平趴的模樣像隻耐不住命運宰割的貓咪,她雙肩劇烈顫抖,酣暢淋漓地哭出打鳴聲。
“太倒黴了!嗚嗚嗚……我隻想……隻想賺點錢能生活下去,下輩子有個保障!老天爺為什麼知道我愛錢……還要……要這樣對我啊!”
手腳并用捶得床墊砰砰作響,臉扭來動去,潑墨般的濃密卷發糊一臉,幽泣纏繞發絲。
“印央好慘一女的!嗚嗚嗚……什麼破财神石?什麼破……破玉蟬!不是說能帶來财運嗎?不是說有靈性嗎?嗚嗚嗚……騙子大騙子!壞死了,就逮着我一個人欺負!”
道心破滅,印央徹底放飛自我,混不講理地哀嚎:“栾喻笙,連石頭都欺負我,你滿意了?連石頭都站你那一邊,你們合起來羞辱我!你痛快了?”
見慣了她僞裝出的矜貴優雅和一貫運籌帷幄的明豔,此刻她無理取鬧猶如孩童撒潑打滾的糗樣見所未見。
栾喻笙一定是瘋了。
他竟品咂出幾分率真可愛來。
“……吵死了。”
他腦袋自始至終正位擺放,似乎都不屑轉轉臉去看她,可一雙邃眸悄悄瞥向她的方位。
哭到缺氧,腦袋昏沉,印央打着呃逆的話難以分辨是陰陽怪氣抑或是嬌嗔:“你愛我的時候,看我哭了,馬上哄我,我要星星要月亮也摘給我哄我。換做以前,那臭石頭欺負我,你一定去把那臭石頭砸爛了讓我開心!”
越悲催越無理取鬧,印央砸床墊發洩:“你現在不愛我了,你現在恨我了,就覺得我哭都吵了……”
不愛她?
這蝕骨的恨不是由深愛畸化而來的?
哪怕被斷崖式分手、被無情無義抛棄了,如今愛也至死不休地茵茵蓬勃,與恨不分伯仲。
栾喻笙用冷笑掩飾凄涼:“我從不做沒有回報的事,這種單方面的傾注,我栾喻笙不會傻到再犯第二次。”
“不是單方面……”
印央嬌俏臉龐終于見天日,她扭頭看來,順滑發絲潦草覆面,平添旖旎朦胧的美感。
一雙媚眼穿過發從深凝着栾喻笙,她撓心低喃:“我愛你呀,栾喻笙,我是愛你的。”
愛和趨利避害并不相背。
愛他,但更愛自己和自由罷了。
“在你印央心裡,愛就是輕飄飄一個字。”栾喻笙眉峰緊直,“才能不過腦子、不過心就随口而出,能有幾分真情實意?呵,毫無含金量。”
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将他吞噬。
他悲涼于她随拿随放的愛,卻又無法自控深切貪戀從她口中說出的這個字眼。
“我知道,我在你心裡已經信譽度為零了。”印央抿抿绯唇,垂眸落寞道,“信不信由你吧。”
抹把淚臉,她發苶起身,梳理長發随意在腦後盤結。
估摸着妝容已不忍直視了,她罕見得有些羞赧于和栾喻笙正面打照面,便沒去看他。
床單上還有她到此一遊留下的粉底液和水紅唇印:“抱歉,我弄髒你的床了。我清理幹淨再走?還是你不想我經手,我喊護工來弄?”
“去哪?”
栾喻笙脫口問出,右手下意識擡了一下想做挽留。
理智和自尊驟時回攏,他又換上涼薄譏諷的口氣:“大駕光臨不是有話要說?”
沉默與夜色交織,依稀能聽到海風吻舐落地窗的輕響,睡眠燈光暈淼淼,兩人身披橙色光紗。
良久,印央仰起臉龐:“借我六千萬。”
“你用什麼還?”栾喻笙眼風冷冷一甩,唇畔似笑非笑的弧度透出些看笑話的混勁兒,“你還算有些自知之明,知道你在我眼裡的信用為負數。我借你錢,你有什麼本事還?再找男人借、拆東牆補西牆?”
“你要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印央認命深歎,“哄你開心、伺候你、做你的奴隸、幫你賺錢,随你定。”
“你以為自己能值六千萬?”
“值不值還不是你一句話的事?”假睫毛脫落半截,蔫蔫垂落眼前,印央索性揪掉,沒了修飾的雙眼迸出純和韻味,“或者,就借我一千萬。”
“其餘五千萬呢?”
“我找别人借。”
“找誰?”墨眸微斂,栾喻笙眼底的烏黑雲海四處飄動,帶着涼笑牙關輕啟,“鄭柳青?”
“栾總還挺關注我,看到我交了新朋友呀。”印央高挑眉梢,“借還是不借?給個準信,我好不叨擾栾總休息,也不擾了栾總來休假的雅興。”
妒火在筋脈血骨裡沸騰,憑什麼他們才相識短短幾天,卻知心如伯牙遇子期?
栾喻笙遏制内心噴湧的不快,表面裝作占領高地不痛不癢:“看你有沒有讓我借你六千萬的能耐。”
他不懷好意薄笑道:“就截止到回岸前,印央,你還有三天的時間來讨好我。”
“OK。”印央聳肩應下,接受挑戰。
呵。
她不禁暗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