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救下滑氏兄妹，造成了如今的局面，但是無論是傅溪，還是十九局的成員，都不後悔當初的決定。

那天同往常一樣，她哄睡康康之後，噴了一身防蚊蟲噴霧，穿上長衣長褲，準備妥當之後，開始她每日必須進行的夜跑。

今夜的月亮格外明亮，傅溪比以往跑得更快更遠，長跑的暢快讓她此時倍感愉悅。

直到她聽到了一聲虎嘯，這意味着她跑出了驅獸器的保護範圍，她當即打算原路返回。

她剛轉身，似乎聽到了小孩的哭聲，在震耳的虎嘯聲下顯得格外無助。

傅溪第一時間把手伸到後腰，掏出了她一直随身帶在身上的木倉，裡面的子彈是特意配置的強力麻醉劑。做完這一切，她按下聯系十九局的視訊器。

十九局那頭的值班人員，第一時間接通了視頻，他理了理亂糟糟的頭發，揉揉睡眼朦胧的眼睛：“康康這個時間點是入睡時間，把房間燈調暗，哄哄他。”

傅溪沒有回複他，單手上膛，放輕腳步向虎嘯聲處走去。

又一聲虎嘯傳來，值班員被吓了一跳，他急忙戴上眼鏡，瞪大眼睛看向顯示屏，發現傅溪不在安全屋，而是在戶外，離她幾十米開外，一隻年輕力壯的成年老虎正在肆意嘶吼。

“快跑！這可是老虎！”值班員急了。

傅溪擡起手木倉，對準老虎的側身：“那顆樹上有兩個小孩。”

值班員這才發現，在老虎盤踞的樹上，坐着兩個孩子，年幼的女孩此時正小聲抽泣着，看起來略大幾歲的少年則緊緊抱住她，神情恐慌。

兩個人看上去衣衫褴褛，腳上綁滿碎布條，借着明亮的月光，能清晰看見布條上滲出來的大片血迹。

值班員叮囑傅溪不要輕舉妄動，按下緊急集合按鈕，通知十九局所有成員。

隻聽得一聲急促的警笛聲，成員先後趕到。

十九局是個新成立的小局，全局目前就一個項目，就是撫養長康君長大。為了方便，大家吃住都在單位，很快集結完畢。

如果是在21世紀，救人這件事情完全不用思考，必須無條件救助。但這是兩千年前的事情，國家對于這方面的法律還不健全，基本共識是不能幹涉曆史進程。

所以，救還是不救，需要慎重商讨。

“不能救，我知道說出這種話可能會讓大家對我有意見和看法，但是這就是基本原則，”任副組長直接發話，她往後倚着靠背，雙手抱臂，“如果小傅沒有出現在兩千年前，那麼在座的各位，有人相信這兩個小孩能夠在猛虎口中活下來嗎？換句話說，要麼被吃，要麼餓死。”

值班員高聲反對：“這可是兩條人命！真不敢相信任副你竟然這麼冷血！”

“呵，”任副組長輕蔑一笑，“小傅現在所處的時空是戰國，每天都有人餓死、戰死，這麼多人命，救得過來嗎？”

值班員無從反駁，但是他無法對這兩個生命的逝去坐視不理，隻能望向一直抵着眉心、一言不發的組長。

“這件事情得從長計議，”組長也很頭痛，“但是小任你态度得端正一點，這樣對新同志的打擊很大。”

“組長，大家說得都有道理，但是凡事都可以從利弊兩個方面比較。袖手旁觀，造成的後果會很嚴重。

第一、兩個生命無辜逝去。

第二、見死不救，對于我們來說，會造成巨大的心理負擔。

第三、這件事情如果傳出去，對我們部門的輿論壓力會很大。”一直沉默的研究員發言。

見吸引了衆人的注意，她坐直了身子：“至于救人的後果，這隻是兩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兒童，就算活下來了，能影響曆史嗎？大多數人都隻是無名之輩，他們的生死根本微不足道。”

任副組長反駁：“這隻是你的推測，你能保證百分百不會影響到曆史嗎？如果不能，那就存在風險。”

組長點頭。

研究員笑：“任何事情在發生前，誰也不能保證結果一定會如何。但是，十九局的第一個項目，已經告訴我們答案了，不是嗎？

當初參與表決會的人，都選擇了将長康君養育成人，而非抹殺。我認為我局的工作原則，應該是以人為本。”

組長不住點頭，他還在猶豫不決，大家說的都有道理，他提議：“要不大家投票表決吧。”

話音剛落，值班員同科研員同時舉手，表示支持救助。任副組長翻了個白眼：“不救。”

衆人看向組長，任副組長強調：“不能棄權！”

組長還在猶豫，傅溪那邊原本僵持的狀态卻發生了轉變。

少年動了，他放開女孩，兀自往更高的樹枝攀爬。女孩原本隻是抽泣，現在卻開始哇哇大哭起來。

老虎更加興奮，不斷嘗試往上撲騰。但最多爬到樹上幾米處又滑下，好幾次老虎的利爪離女孩的腳，就差幾厘米的距離。

傅溪舉起手木倉，瞄準老虎，呼吸平穩，語氣平靜：“救，還是不救？”

十九局的所有人，不約而同來到顯示器前，看着眼前兇險的一幕，即使是不近人情的任副組長，也無法狠心說不救。

她看着無助大哭的女孩，再看着攀上高高樹枝，頭也不回的少年：“大難臨頭各自飛，人性如此。”

少年縱身一躍，抓住大樹的枝幹，蕩到另一顆樹上，靈敏地在叢林間穿梭，很快逃離猛虎的抓捕範圍。

見狀，所有人都沉默了，盡管逃命是人之常情，少年的選擇無可指摘，但是見到的人還是會有些寒心。

任副組長此時說出了所有人的心聲：“他這是要逃命了。拿小女孩當誘餌，給自己增加逃生的可能性。……心真狠！”

傅溪看着少年的動作，放下手中的木倉，難得出聲反駁：“還有另一種可能。”

少年手中的速度越來越急，好幾次差點踩空摔落，他死死抓住樹幹，這才沒有掉下樹去。少年扶住樹枝，大口喘息，臉上布滿被鋒利的枝葉劃破的傷口，回頭看向女孩，臉上浮現出如釋重負的笑容。

“他還笑！人渣！”任副主任再次毒舌，但是這次所有人都認同她的看法。

少年抹了一把臉上的汗水，臉上的傷口被刺激得生疼，他顧不上這些，深吸一口氣，快速從樹上滑了下去。

不出所料，少年的确趁機逃跑了，但在那之前，他做出了出人意料的舉動。

他撿起地上的石塊，狠狠砸中了老虎的背部。

伴随着老虎被激怒的怒吼聲，是女孩細弱的哭聲。

少年又笑，臉臉上挂着燦爛如驕陽，沒有半點陰霾的笑容：“阿琦，阿兄同你玩個遊戲。聽話，閉上眼睛！”

所有人都被眼前的這一幕所震撼，任副主任捂住嘴。

少年面對朝他張開虎口、急追而來的猛虎，他有心想逃,但是連日來的奔波和饑餓，已經支撐不住他的體力。他現在心中隻有一個念頭，那就是盡量跑遠一點，離阿琦遠一點，再遠一點。

然而他才跑出去沒幾步，就被肆意生長的樹根絆倒，粗粝的沙石将少年的手肘劃破，他還沒來得及感受到疼痛，身後的猛虎已經撲了上來。

“阿兄！”

“救人！”

“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