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據我所知,周劍多長為一尺到二尺之間,當年吳越兩國,以名劍聞名,劍身也不過二尺有餘。
原因有二,其一,長劍難于淬煉,需要精湛的鑄劍技藝。而王上有天下最好的鑄劍師,這一點迎刃而解。
其二,長劍多屬于禮儀用劍,蓋因其用于實戰,雖有諸多好處,但對執劍者的劍術要求極高。”
王贲欲言又止,他阿父王翦随身佩戴的秦式鐵劍有四尺五寸長,又有過和嫪先生對戰的經驗,是最合适的人選。
“這點無需擔心。”秦政可不是意氣用事之人,他不選王翦是因為還有第二選項。
秦國願意為他鞍前馬後的人,可不止王翦一人。
别有用心之人很多,但忠義之将更加不缺。
“明日王龁将軍會入宮,親自教寡人劍術,”秦政不急不緩補充,“你若有意,可一道來學,王将軍必會欣然應允。”
王贲微微松了一口氣,王上比他想得還要重視這次比試。那可是馳騁沙場的大将軍,他的劍下亡魂數以萬計,确實比阿父更為合适。
他也便沒有細想秦政的言外之意。
王贲雖然聰慧過人,出身平民,籍籍無名,與王龁将軍八竿子打不着關系,有何欣然應允之意?
*
同樣的一件事情,有人歡喜有人愁。
秦政與傅溪單方面鬧别扭的日子裡,最開心的當屬阿琦。
雖然傅溪并未多言,但阿琦知道那個慣會吸引溪溪注意的秦政,已經十來日未來打攪他們的生活。
溪溪說過,養成習慣隻需要二十一日,于是她天天掰着手指頭,期待二十一日後,秦政會養成自覺離溪溪遠一點的好習慣。
這日幾人約着出去玩,她也依舊在空閑時間數日子。
“何事如此開心?”甘羅雙手背在身後,好奇發問。
“十,”阿琦數完了自己的手指頭,拉過他背在身後的手,掰着他的手指,“十一、十二……”
“還差……九日。”她擡頭,分享這個好消息。
聽了阿琦的解釋,甘羅覺得啼笑皆非,也不知阿琦這些奇怪的想法是如何得來的。
在他看來,人心大多肮髒不堪且易掌控玩弄,或誘之以利,或挾之以懼。如果阿琦那麼讨厭那人,他不介意幫她一勞永逸:“人無完人,即便是外表再強大的人,也一定有所恐懼。”
比如阿恬素來怕冷又愛潔,冬日若想讓他出門,隻有蒙毅才有那個面子。
那日見過的王氏少年也一定有恐懼之物。
“那你也會恐懼嗎?”阿琦歪頭,反而關心起這個問題來。
甘羅但笑不語。他最怕辜負族人的期望,怕無處施展才能,怕辱沒祖父的聲名。
哪有什麼天生神童,隻是在同齡人玩樂的年紀,他舍棄了許多,又背負了更多罷了。
不久後,他将以少庶子的身份入相府,成為呂相衆多家臣中的一員。
呂相當年能在趙國慧眼識珠,輔佐先王回秦,想來他所恐懼的事情必不會發生,定能延續祖父的榮耀。
這也是今日甘羅想對阿琦說的事情。
往後,他不能再經常陪着她滿鹹陽玩了。
“阿琦,我……”甘羅有些失落,話說到一半,又吞了回去,他獻上藏在身後的吉祥輪,“這個給你。”
何必在阿琦開心的時候掃興?
阿琦接過,吉祥輪,也就是五彩風車,随風旋轉,她卻執着問道:“你恐懼何物?”
阿琦不感興趣,一旁的蒙毅卻很喜歡,他拉拉甘羅的衣袖,打斷二人的談話,理直氣壯提要求:“我們的呢?”
康康點頭附和:“嗯。我們的呢?”
甘羅隻想快點打發這兩娃娃,又買了兩個吉祥輪,遞給康康前他故意逗康康:“你的大哥哥有送過你這個嗎?”
康康搖頭,眼中滿是新奇。
“這是阿琦讓我送給你的,現在知道誰對你最好了吧?”
康康眨了眨眼睛,仰頭回答:“姑姑。”
甘羅:“……”這小子還挺機靈的,哪邊都不得罪。
蒙毅先一步拿到風車跑在前頭,康康小跑跟在後頭,小聲道:“阿毅,慢點。”
蒙毅可不會放慢腳步,還扭頭讓康康跑快點。
正巧一行聚會飲酒的秦國将士醉醺醺走出酒樓,他撞在其中一人身上,摔了個屁股蹲,如今天氣轉涼,他出門前又被蒙恬強迫穿了件厚衣服,身上沒有摔疼,手上的風車不幸壯烈犧牲。
“阿毅。”康康小跑上前,想扶他起來。
他卻不依,賴在地上直蹬腿:“你賠我的吉祥輪,賠我的吉祥輪嗚嗚嗚。”
蒙武黑着臉,對着在一邊看熱鬧的幾人幹笑一聲,單手提起蒙毅站好,笑罵道:“小兔崽子,你看清楚我是誰?”
“……阿父!”蒙毅噤聲片刻,朝康康興奮道,“是阿父!”
蒙武一身白衣,不像李斯那般文弱清隽,也不似王翦那般張揚不羁,氣質介于二者之間,此時喝了點酒,嘴角不自覺帶着笑意。
康康之前從未見過父親這一角色,他盯着蒙武,想着他的阿父應該也就是這樣吧。
蒙武也看見蒙毅身邊的小豆包,雖然還未長開,但五官精緻秀氣,望着他的眼神滿是孺慕,他不自覺放輕聲音:“你是阿毅的朋友?”
康康挪步上前,在蒙毅鼓勵的眼神示意下,小心翼翼抱住蒙武的腿,奶聲奶氣喚道:“阿……阿父。”
蒙武喝了幾杯酒,意識有些恍惚,摸摸康康的小腦袋,自然應了一聲,才後知後覺這小孩叫他為阿父,酒意瞬間消散。
他看了眼一旁神色微妙的同僚們,連忙掙開康康的手:“我不是!我沒有!”
這話蒙毅第一個不答應,高聲跟蒙武叫闆:“你就是他阿父,你就是!”
他都跟康康說好了,做人不能言而無信。
蒙武隻覺得腦殼疼,捂住蒙毅的嘴:“我不是!”這要是被他家那母老虎知道了,還得了?
康康委屈癟嘴,摳着小手,轉身尋阿琦的身影:“姐姐……”
卻被一雙腿擋住了視線,他的額頭輕輕磕在對方腰間懸着的鐵劍上,費力仰着頭,往後退了幾步,才看清那人的臉,是隔壁喜歡耍賴的怪叔叔!
王翦揚眉,這胖小子在大街上亂認阿父,被他抓住把柄了,不巧,他可不打算輕輕放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