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百裡恭聲色不動,道,“殿下言聽計從?”
“言聽計從。”旃煥也答得極順口。
“不猜忌臣下功高蓋主?”
“絕不猜忌。”
百裡恭點頭,頗為贊許:“聽起來像是個好主公。”
“那當然。”
“可惜了。”百裡恭一臉惋惜,“我自離澤畔,曆大小百餘戰,未嘗一敗。”
旃煥不以為然:“以前沒敗過,不意味着以後就不會敗。你以前又沒跟我打過。不試試,誰也不知道結果。再說了,你既然有絕對的自信不會輸,那又何妨先應下?”
“不應。”百裡恭絲毫不為所動。
“為何?”旃煥不高興了。
百裡恭輕歎一聲,“殿下,天下将平,人心思治。”百裡丞相不得不又拿出了他訓導幼帝時語重心長的語氣,“百姓苦戰亂已久,好容易有了過太平日子的盼頭。殿下即使天縱英才,又何忍再掀波瀾?”
旃煥從鼻子裡“哼”了一聲:“話說得好聽!天下從來能者居之。既是不忍戰亂讓百姓受苦,那你教那小龍為大局着想,避一避,把他那位置讓給我坐,不就皆大歡喜了?”
百裡恭搖頭:“那可不是一個誰上去都能坐得住的位置。”
旃煥“嗤”了一聲:“有你保駕,得有多蠢才坐不住?”
“殿下!”百裡恭無奈。
“行行!先不說這個。”旃煥一副這事以後再商量的語氣。
盡管百裡恭完全是這事沒得商量的态度。
但是,人是會變的嘛!以後的事,現在誰說得定呢,對吧?
就像他們南黎獻給月神的祭歌所唱的那樣:明月已升,将來未至,凡浴月光之生靈,皆懷持希冀。
現在麼,“先說回……”旃煥神色沉下來,“救人。”
百裡恭同意。
“聽殿下的意思,可是覺得,十年前劫持殿下的,和如今劫掠黎夏兩族孩童的,是同樣的人?”
旃煥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卻是道:“十年前他們關我的地方,有小孩子用的東西。當時我并沒有在意,事後回想起來……”
百裡恭明白了:“很可能你不是他們抓的第一個孩子。”
“也不是最後一個。”旃煥道,“這十年,南黎陸陸續續,一直有孩子在失蹤。隻不過不像最近這麼頻繁罷了。”
百裡恭心有所動,問:“殿下說的最近是?”
“三個多月前。”
而南黎王反正在三個月前。
百裡恭鳳眼微眯:“所以,殿下到底為什麼要反?”
旃煥沒什麼好氣地給了他一個白眼:“你說呢?成夏人一直在偷我們南黎的孩子。本王不但想反,還計劃好了,先不聲不響拿下邊界三郡,再亮反旗。到時候就算百裡丞相再怎麼戰無不勝,等你的大軍趕到,三郡也都涼了。”
“但殿下改變了主意。因為你發現,且蘭城也開始有大量孩子失蹤……”百裡恭皺眉,“說不定,跟南黎一樣,且蘭城其實也一直都有孩子失蹤。隻不過因為失蹤的人數不多,偶爾丢那麼一兩個,也就一直沒有引起人們的注意……我會再查一下。”
旃煥點頭:“你最好查清楚。要打仗,也要先把這些人揪出來再說。”
那确實。戰事一起,人口失蹤便會被視作尋常事。
更方便那些人渾水摸魚了。
“等料理了這幫家夥,你我再好好打。”旃煥說,一副迫不及待想要跟他一決高下的樣子。
唔,還是太年輕。百裡恭在心裡搖頭,年輕人才會對戰事這麼躍躍欲試。
“說回那些孩子。他們到底要這些孩子去做什麼?”百裡恭道,“我差不多可以肯定,這些孩子沒有被運出牂柯郡,賣到别處。”
普通情況下,小孩子失蹤,最有可能就是被拐賣到别處。但這些孩子應該不是。
“你怎麼知道沒有?”旃煥合理地疑問。
因為如果有人帶大量的孩子出入州郡,百裡丞相一定會收到報告。
“我有我的法子。”百裡恭答。
旃煥對他這個回答當然很不滿,但也隻是瞪了他一眼,沒有繼續追問。
“你說可能有人在飼養鬼臼,這确實是一個可能性。”旃煥神色冷肅下來,似乎不太想繼續說下去。
“然後呢?”百裡恭便追問了一句。
旃煥看了他一眼,又轉頭看向天上的那輪滿月:“鬼臼,隻生于南黎的山林間。所以,它在南黎的傳說和各種故事裡,很常見。它的身份也會随着故事的不同而變化。在有些故事裡,它是惡魔的化身。在另一些故事裡,它甚至是月神最美的侍女。”
這段話略有些言不及義。百裡恭等着他的下文。但旃煥卻又閉口不說了。
百裡恭想了想,明白過來:“你懷疑,飼養鬼臼的,是南黎人?”
旃煥沒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