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發期一共才開始半個月,光是放出來的物料都快把網友喂飽了。
薛簡起先都不知道,他居然奉獻多了這麼多花絮,拍完自刎時的那場戲以後,他實在是無法從情緒裡走出來,就那麼呆呆的跪坐在地上。
肖易一手拿着劍,一手抱着他,用一側的肩膀就将薛簡整個人都包裹住了,像是在哄炸毛的小貓,薛簡幾乎是馴順的把下巴搭在他的肩上,眼睛時閉時睜,而周遭都靜悄悄的,沒有任何人打擾。
那天的熱搜叫,“姬月,一款上位者狐媚子。”
許多人興緻沖沖的點進去,看到是薛簡以後,内容還沒看,先開始罵。
“薛氏孤兒也開始準備上桌吃飯了,妙想生活裡砸柿子,給小朋友道歉了嗎?”
“當街抽煙辱罵記者的事,道歉了嗎?”
“到底是誰在喜歡薛簡啊,真的沒人知道他是靠mpy才進的娛樂圈嗎,不會拍着拍着戲漏shit吧OMG。”
“肖易也是人太好,看不出薛簡在裝嗎,笑死,還入戲太深,難以出戲…yue了。”
“額,我是對事不對人,你們不覺得很有氛圍感嗎?而且薛簡是走到角落以後才支撐不住跪下的,刻意的跌倒和因為慣性跌倒是不一樣的…這也能說是演,你們别太陰謀論哈。”
“滾吧,薛簡一巴掌,替他說話的更是降龍十八掌。”
肖易看到以後還有些擔心,畢竟這樣的結果劇組不會預料不到,黑紅也是紅,無非是踩着薛簡來營銷罷了,誰知道電話打過去,薛簡張口就是,“我準備吃火鍋,來嗎?”
到了薛簡家裡,肖易滿眼都是問号。
他買了個和火鍋店同款的銅制鴛鴦鍋,一整張桌子擺滿了食材,和艾米莉一人坐一邊兒,倆人誰都沒看他一眼,眼睛死死地盯着桌上的肉。
肖易反手關上了門,薛簡指了指對面,“你和她坐一起,不要夾我這邊的菜。”
肖易是很後面才知道的薛簡這個毛病,和人同桌吃飯的時候,必須要分好邊,不劃一道分界線,就忍不住的去搶别人的,吃到胃脹也停不下來。
“你在外邊吃飯也這樣?”肖易問過薛簡,誰知道他答,“我在外頭從來都吃不飽。”
後來肖易才發現,但凡是飯局,薛簡基本不怎麼去夾菜,隻不過他會把盤子堆滿,堆下後又不怎麼吃,隻顧着喝東西。
他沒忍住問了,薛簡隻能答,因為他吃相太差,在外面一吃起東西就會暴露,所以不敢多吃。
他這種暴食症和别人的又不太一樣,如果是完完全全屬于他的,單獨一份的東西,他就可以吃的慢一些,看起來像個正常人。
但是一到這種許多人圍在一起吃東西的地方,他就暴露無遺,吃着吃着就開始忘了自己在哪兒,左手啃着雞腿,盤子裡堆着别的,右手還在往其他的菜上夠。
“你這是病。”肖易深吸了一口氣,還是乖乖的坐到了對面,“得治。”
沒人理他,兩個幹飯人埋頭苦吃,艾米莉把最後一塊肉撈了上來,才好像想起有肖易這個人似的,悻悻的放到了他的碗裡。
肖易把碗一推,扶起了額頭。
“你真的一點兒都不在意嗎,不然你向我發洩幾句,我給你當出氣筒。”
薛簡嚼嚼嚼,咕咚一聲咽下去以後,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我是第一天挨罵嗎?”
“沒事的,營銷重點現在不會放在我身上,已經開始往你那邊兒引了,我不過是抛磚引玉。”
薛簡吃飽了,擡手伸了一個懶腰,“導演說了,等電影上映以後,現在罵我的,都要把話咽回去。”
“我對自己有信心,你沒有嗎?”
肖易被這話一堵,什麼都說不出了。
果然如薛簡所說,很快營銷的重點就轉到了肖易的身上。
放的片段是那場賜宴戲,少帝不停的示好,而肖易卻冷冰冰的跪在那兒,姿态放的倒是低,隻不過面上卻沒有任何他所說的恭謹。
他粉絲也開始了騷操作,那天的熱搜叫,“肖易,給你演爽了吧。”
“有人懂嗎,對肖易來說,劇情是什麼都不重要吧,全天下人都愛他,全都樂意為他去死,一言不合怼皇帝,上次看到這麼爽的人設不知道是哪年了。”
“一些直男的陰謀詭計罷了,就那麼欲拒還迎的最勾人,看把少帝釣的,我要是皇帝,誰管他多少軍功,先殺了再說。”
“你們從哪看出來是宿敵的?難道不是姬月一隻在追雲筝,雲筝死活不答應嗎。”
“太好了,是戀愛腦,我們沒救啦。”
趙嘉楓那邊兒也給自己買了通稿,隻不過路人誇的少,大多是粉絲吹彩虹屁。
等營銷完了這幾波,在電影點映之前,劇組才放出了重磅炸彈。
崇山明的片段。
隻兩個場景,兩句台詞。
第一個場景,黑壓壓的大軍兵臨城下,崇山明從馬上下來,擡眸,看了一眼巍峨的帝城,身後有人高聲喊,“攻城!”
崇山明隻是回過頭,眯了一下眼,那人就被毫不留情的抹了脖子。
他低眉輕笑,“說什麼攻不攻的,陛下身側有奸人宵小,臣,誓死以清君側。”
第二個場景,是在囚姬月的通天塔,崇山明拿着手中的一顆沾了血的白玉珠,緩緩的攤開手掌,遞到薛簡面前,又似乎是剛看清上頭沾着血,随手抹去了。
少帝眼底烏青,身形飄搖羸弱,卻也不肯擡手接過,隻輕蔑一笑。
兩人視線撞上,崇山明撤下自己的披風,擡手揚起,披到了薛簡的身上。
下一刻,卻又将那珍珠,抵到薛簡的嘴邊,塞進了他的唇齒。
他靠的離薛簡極近,吐出的是隻有薛簡才能聽到的話,“以此連城珠玉來堵陛下口舌,倒也不算辱沒。”
兩句台詞,兩個景,崇山明的粉絲直接瘋了。
“挾天子以令諸侯是吧,好好好,陳初你有點東西,我哥就去客串一下也能被你拍的這麼帶感,我去看還不行嗎。”
“陳初,你不會是就為了這點醋包的這頓餃子吧。”
“已預訂,莫辜負。”
“亂臣賊子什麼的,最刺激了,讓崇山明演朱雀王,誰研究的呢?”
電影第一場點映定下了日子,地點在A大,薛簡,肖易等主演都一同到場。
薛簡其實私下裡已經看過了一遍,此刻和所有人坐在一起觀看,又是不同的心境。
他為姬月幾乎耗盡了心血,拍完以後,時常午夜夢回,都好似能重新回顧那危如累卵的境況。
而夢裡,反複出現的,全都是那同一張臉。
私下裡看的時候,崇山明那一段,薛簡避過去了,此刻卻不得不坐在椅子上,靜默的觀賞。
軟椅高背,被他坐出了個如坐針氈。
崇山明的臉出現的時候,觀衆席發出了成片的歡呼,巨幕将他的面容成百倍的放大,薛簡下意識的把頭低了下去。
半晌又不得不把頭擡起,嘴角露出了一抹似是而非的笑。
電影放到了尾聲,在姬月身死以後,他身邊一直跟随的小太監捧出了遺诏。
“應天順時,受茲明命,觀四方諸侯,朱雀殘暴,勾陳貪淫,白虎志短,玄武恩深法馳,亦非良主。幸,大司馬雲筝,謝庭蘭玉,穎悟絕倫,憂國奉公,可擔江山。許國與雲卿,勿執生與死。”
雲筝,原是姬月處心積慮培養的儲君。
他用血海深仇磨砺他,用君恩焠火來鍛造他,什麼樣的刀,要讓帝王化作玉,來成為他的磨刀石。
繼續看下去。
姬月起初并未想過要留雲筝一命,發現雲家尚有一脈幸存,是在十年以後。
雲筝暴露了自己,卻是為了殺敵。
姬月本來可以悄無聲息的把他抹殺掉,而下令前卻動搖了。
這大概是他從小被培養成國家機器以來,第一次動搖。
他親自前往軍營,與他同吃同住,最後不僅留下了雲筝的命,還讓他入了仕。
帝王,權臣,諸侯,朝局波谲雲詭,而少帝早在那個時刻,就定好了自己的死期。
他已經看到了一百步之後的棋局,天下苦先王暴政久矣,處處揭竿而起,今日他自封為王,明日他占山為匪。
世間動亂并非因姬月而起,責難卻隻能落于他的肩頭。
他看到了一百步之後的棋局,卻看不到自己同這天下的安穩間同時并列的可能。
一招釜底抽薪,他在天下人的面前,将自己的性命,雙手奉上。
“滿朝積弊沉疴,一同留與雲卿,莫怪。”
這是姬月此生的最後一句話。
雲筝莫名想起了多年前的夜,他從夢魇中驚醒,死死地攥着一枚衣角殘片,眼角還留存淚痕。
姬月不停的拍着他的後背,溫聲道:“會過去的。”
後來雲筝才知曉,先王曾當着姬月的面,殺光了他的母族,姬月每哭一聲,他就多殺一人。
是否那一刻,姬月忘記了自己為試探而來,憶起了自己當年的痛楚,真心實意的想要撫慰他。
是否那一刻,姬月已經冷硬如寒鐵的心口,也為雲筝而恻隐了,後悔自己是造成這一切的始作俑者。
都不得而知了。
姬月捧着自己的屍骨,給雲筝做了登天梯,再往下,亦是斑斑血淚。
亂世之中,誰能幸免。
後來,雲筝做了帝王。
電影放起了字幕,全場卻鴉雀無聲,直到主創們全都站在了熒幕前,等着記者和觀衆的提問,才開始掌聲雷動。
起初所有人都在向肖易發問,問他到底有沒有把沈渠當成玟璋,問他最後對少帝是否還有恨,問他在拍戲的過程中,遇到過什麼難題。
薛簡靜默的站着,明擺着的難堪,卻未見他臉上有什麼異色。
這個結果他其實也不難預料到。
早些年接受采訪,他總是忍不住緊張,無論演過什麼樣的角色,似乎都擺脫不了他的本性。
小家子氣,畏畏縮縮,不夠舒展,沒有星味,這都是剛出道的時候,别人對他的評價。
記在手裡的小抄被汗水浸糊了墨迹,半天說不出來一句話,肉眼可見的慌亂,又小聲問這段能不能剪掉。
經紀人在旁邊,白眼翻上了天去,懶得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