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馮唐其實不能算是個正經吃飯的地方,還是薛簡有一次見一個綜藝導演,談着談着有些餓了,才意外發現這裡也能吃飯。
有道特有意思的番茄蒸飯,很合他的胃口,從此就有些念念不忘。
因為薛簡小時候在一本雜志上看到過番茄飯的做法。
被捐贈到孤兒院的那本雜志,不知道是在哪個環節被撒上了牛奶,将大部分的書頁都牢牢的粘在了一起,唯一能讀的,隻有最後邊好不容易分開的兩頁菜譜。
那裡邊把這道番茄蒸飯描述的噴香誘人,鹹香的飯粒浸透了酸甜的汁液,口感軟糯清甜,豐富的顔色讓他口水直流。
于是薛簡讀完後偷偷摸摸跑到了廚房,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挖空了兩個番茄,把米飯和一些佐料混在一起,炒完以後塞進了番茄裡。
可惜那時沒有火腿,也沒有芝士,他就那麼放了點黃瓜和青豆,一起弄鍋裡蒸了,也沒掌握好火候,再拿出來的時候,番茄也蒸化了,底下全都漏了,淌着稀稀拉拉的番茄水,可以說是失敗的很透徹。
但沒關系,大家還是很喜歡,一群孩子聞着味來了,拿着勺子一口一口的挖,我搶一口,他搶一口,沒一會兒就連湯都喝幹淨了。
薛簡于是站上了竈台,自豪的宣布,他長大以後要當廚子。
他做的其實不算好吃,隻是新奇。
但舊馮唐的這道番茄飯,會讓薛簡覺得,當年那本雜志裡寫的,大概就是這個味道。
其他的菜也很神奇,全都是按照人頭數分好的。
按說國内不時興分菜,但是這裡就連蛋羹都是一人一盅,薛簡的毛病在這兒完全看不出來,肖易也終于不用再忍受,和他在一起吃飯的時候,位于每個盤子中間的分界線。
“這地方是不錯。”肖易滿意道,“能讓薛老師吃好,也是它的本事了。”
“哪裡,能入肖影帝的眼,才是它的福氣。”
兩人說完後對視了一眼,一同笑罵了彼此一句,“神經。”
結完賬,肖易不等小票打出來直接就要走,薛簡鬼使神差的突然想看一眼,于是放慢了腳步,稍微等了三秒。
隻輕輕掃過一眼,薛簡就發現了問題,他把小票扯平,遞給收銀員,“為什麼這上面少了番茄蒸飯?”
“呃,這個是…”
收銀員話還沒說完,經理就走了過來,“是我們漏了,真不好意思,還用這張卡扣款嗎?”
薛簡覺得有些不對勁,但具體又說不上來是哪不對,隻能點了點頭,追上了肖易。
兩人并排朝外頭走去,裡頭的人等他們出了門才開始喧鬧起來,“天啊薛簡真的有那麼帥啊,我還以為網上的照片都是修的圖呢。”
“他剛才和我說話的時候我都愣住了,我的媽呀,光顧着盯着他的嘴唇了,他為什麼嘴巴長那個樣子啊,好小,看上去好軟。”
“不過經理,番茄飯不是非賣品嗎?你剛才怎麼不讓我說啊。”
收銀員嘟囔了一句,經理也沒搭理她,目光還是一直放在門口。
外頭下着瓢潑大雨,薛簡和肖易無奈的站在檐下。
“你司機呢?”薛簡問。
“我給他放假了,他女兒發燒了。”
“你助理呢?”薛簡又問。
“辭職了,還沒找到新的。”
薛簡認命的歎了一口氣,“那還說什麼,跑吧。”
“我不要,我這身衣服可是羊毛的,才穿了一回。”
薛簡翻了個白眼,然後想到自己這身死貴的西裝也不好淋雨,于是摸了摸鼻子,沒吭聲。
經理轉過身去打了個電話,十秒鐘以後,從那間不對外開放的雅間裡走出來了一個人。
“傘呢。”
崇山明站在前台,一邊望着門口一邊問,小姑娘趕緊把自己用的折疊傘遞給他,上頭花哨的圖案填滿了每一個空白的位置,崇山明打開後在手裡轉了兩圈,垂眸走了出去。
“薛簡。”
他的聲音不大,混在雨聲裡就更聽不分明,起初薛簡還以為自己聽錯了,崇山明便又叫了一聲。
薛簡訝異的回過頭去,“崇哥?你怎麼在這兒。”
“我也來吃飯。”崇山明手裡拎着傘,緩緩擡頭,看向了肖易,向他輕點了一下頭,又把目光放回到薛簡的身上,“你去哪,我送你。”
薛簡剛要開口拒絕,崇山明卻又忽而笑了一下,“算了。”
他把傘遞給了薛簡,“忽然想起來我沒吃完,你們自己走吧。”
薛簡沒擡手,“那你呢?一會兒你怎麼走。”
“小安來接。”
肖易雙手環胸,彈了彈肩上飄過來的雨珠,看着他們倆一個硬要給,一個硬是不接,費的那個勁,他擡手就把傘接了過來,“那就謝謝崇老師了。”
薛簡咬牙切齒的看了他一眼,然後也隻能笑着補了一句,“那謝謝崇哥。”
崇山明站在門口,看着他們走出去,順利攔到了一輛車,然後才收回了目光往裡走。
一步,兩步,三步,皮鞋踩着地闆的聲音有些拖沓,他的身形也從挺拔變成了佝偻。
經理意識到不對,趕緊跑了過去,但還是沒來得及扶住他,崇山明就砰的一聲摔到了地上,肩膀結結實實的撞向了地面。
120呼嘯着駛來,和薛簡坐的出租車擦身而過。
醫院。
程左禮被三個保镖攔在了外頭,生生氣笑了,“你們看看清楚,我是他哥,不讓我進去?”
三個保镖都很軸,“老闆說了,誰都不行。”
另外一個人拿手肘搗了他一下,“不是,隻有一個人能進,老闆不是給你看照片了嗎。”
“哦,沒事,反正他不能進。”
程左禮陰沉着臉,又重複了一遍,“我是他哥。”
“知道,所以你尤其不能進。”
程左禮:“?”
院長在旁邊搓着手,“那個…程先生,要不我先進去看看。”
程左禮無可奈何的揮了揮手。
“您放心,沒什麼大事。”院長出來後對程左禮道:“就是胃部一個小穿孔,暫時還不需要手術。”
“那人怎麼還沒醒?”程左禮擰着眉問。
“應該是疲勞過度,睡眠不足造成的,還有點低血糖,程先生,您去旁邊的房間休息一下吧,有什麼情況我會第一時間告訴您的。”
話音剛落,幾個醫生終于出來了,程左禮見裡頭沒人了,不放心又要往裡進,被三個盡職盡責的保镖再一次攔住了。
他們就像是對豪門恩怨司空見慣一般,用特别嫌棄的語氣對程左禮道:“有我們在,你想做的事是不會做成的。”
“我做什麼啊?”程左禮難得被氣成這樣,“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他養大的,我能做什麼?”
幾人不為所動,一副天塌下來,也要堅決守護老闆的架勢。
旁邊别的病房的人聽到喧鬧聲站了出來,看到程左禮以後意外道:“程總啊,你這是…怎麼了,也身體不舒服?”
程左禮的怒容壓了又壓,轉過頭去又是一副完好的社交面具,“這不是尹先生嗎,您這是…”
“害,我老娘成天喊着渾身疼,但是哪哪都好着,其實就是年紀大了,骨頭松了,隻能讓院長給想想辦法,住幾天院,打點兒骨針什麼的算了。”
“你這個不孝子,盼着我死就直說,不用在這兒糊弄我。”
裡頭又傳來了一道中氣十足的聲音,尹先生無可奈何的一笑,指了指裡頭,程左禮也笑着點點頭,表示理解。
他轉過頭去看着那幾個卧龍鳳雛,顧及着自己的面子,隻能壓低着聲量道:“我再問最後一遍,讓不讓我進去?”
“不讓。”
程左禮點了點頭,“行,挺好,有原則,你們老闆說的那個允許進去的是誰,照片給我看看。”
幾個保镖對視了幾眼,磨磨蹭蹭的點開了手機,随便在網上找了一張薛簡的劇照,“就是他。”
程左禮起初還沒認出來,以為是崇山明的什麼新歡,因為薛簡的古裝劇照和平時有些差别,但是等認出來以後,就沒忍住冷笑了一聲,譏諷道:“還玩上破鏡重圓了。”
他剛要查薛簡的聯系方式,病房裡就傳來了一道聲音,“哥…”
程左禮神色一變,扒開幾個人就走了進去,在床邊繞了三五圈才開口,還是死亡三連問。
“你拍那破戲,一年賺幾個錢?”
“我都沒有你忙是不是?”
“我到底做錯了什麼,讓你非得折騰自己。”
“你說。”
崇山明看了他一眼,沒有開口,又将目光移開,望着天花闆。
“…你别管我了。”
程左禮眉心狠狠地擰到了一起,“你再說一遍。”
從七八歲開始,就一個人帶着弟弟生活。
他對母親有怨,對父親有恨,隻把崇山明當家人。
山明兩個字,他取的。
原本程度要按照族譜,給他按左字輩,草率的叫他程左秋。
程左禮覺得難聽的要命,像是什麼老學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