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我為何千裡迢迢把你從邊關叫來雁京嗎?”蘇立文以閑聊口吻不怒自威地試探蘇雲錦。
“侄兒以為,族長應是為了近來京城内傳得沸沸揚揚的關于族長您針對右相、甚至想暗中除掉他的謠言有關。”蘇雲錦半點不猶豫的即刻做了答複。
很顯然,蘇雲錦雖是第一次入京,但他在京城内的耳目恐怕比蘇立文以為的還要多得多,且隐秘得多。使得蘇立文更覺自身處境的不安全,以及族内肅清異己的刻不容緩。
看出刁難無效,蘇立文很是看不慣地白了眼蘇雲錦,但還是理智地選擇直入正題,問道:“你倒是敢直說。那你倒是說說看,你打算如何處理此事啊?”
蘇立文覺着自己到底是小瞧了蘇雲錦的能耐,也多少有些相信了他一上來就敢展現如此自信背後确有不容小觑的實力支持。
這對蘇立文來說,蘇雲錦可能的潛質,雖是他巨大的威脅,但眼下也是他最需要的助力。順便,也能借此機會窺伺他背後可能的神秘勢力,勢要不動則已,一動必定扼其咽喉,永絕後患!
蘇立文略微斟酌了番,決定先暫且将蘇雲錦留在身邊。若日後真要失控,到時再殺他不遲。比起他那條随時能被蘇立文取走的性命,他背後的神秘勢力才是蘇立文真正忌憚且必須要盡快了解并予以對付的。
“侄兒怎麼看不重要,重要的是,無論族長您要我做什麼,侄兒都一定能給您一個您想要的結果。”蘇雲錦依舊态度平常卻無比笃定自己的能力,甚至不懼于給出一個絕對性的答複。
蘇立文沒想蘇雲錦何止是直截了當,簡直是狂妄自負得連他蘇立文都不放在眼裡!不禁猶疑他背後的神秘勢力莫不成比蘇氏全族的勢力還要強大得多?
心裡掂量了下,蘇立文選擇暫且留着蘇雲錦,怎樣也是枚不錯的棋子。至于其他,等族内的麻煩處理幹淨後,再來清算他今日冒犯之債不遲。
“好。那你先在府中住下。四處轉轉,熟悉一下現在雁京的大緻情況。至于要你做什麼?等過段時日,再與你細說。”
蘇雲錦微眯起眼,毫不回避蘇立文看向他的明顯在觀察他的目光。他沉默片刻,便語氣堅定地回複蘇立文:“好。”
而後,他便自行離開,很有一副“主人家”做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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叩。叩。
“何事?”蘇雲暢問道。
總管主動來找,定是臨時有重要且連他都不能做主之事必須來禀,但是自從上次“柯翔一事”後,才過了不過三月,怎麼又來?過去像這類棘手要事,平均一年也未必會遇上一回,怎麼近來……
“‘麻煩’是不是來得有些勤了?”蘇雲暢開始有了些連自己都道不明的不祥預感。
“暢弟,我是蘇雲錦,你可以喚我‘錦兄’。我有事找你,可否開門一見哪?”沒聽見總管應答,卻意外聽見蘇雲錦在門外很是自來熟的向門裡的蘇雲暢隔門招呼。
蘇雲暢不禁詫異得瞬間站起。愣了一下。之後才警惕地輕步走去開門。準備好應付蘇雲錦随時可能的發難。
蘇雲暢當然聽說過“蘇雲錦”,不僅知道他今日入住蘇府,更知道他其實三月前就已經入京,隻是沒發現他有何異常,才沒有将此事告知蘇立文。但沒想到,蘇雲錦竟會當日就自己找上門來!還有……
“你是如何進來的?”蘇雲暢開門後,見蘇雲錦獨自一人立于門外,一下就發現到威脅。
“你的總管放我進來的。”蘇雲錦很平常地答複他。
“不可能!沒我授意,他不可能會帶你進來!”蘇雲暢想也沒想就十分肯定道。十足信任他的總管。
“嗯。”蘇雲錦同意地點了頭,再更加具體地糾正道:“沒錯。所以我才說——是他‘放’我進來,而不是他‘帶’我進來。”
“什麼?你的意思……”等明白過來,蘇雲暢有些不敢置信。他,他竟然對自己院中的機關陣了如指掌?!誰給的圖紙?莫非他手下有内jian?還是……
“看來,是父親告訴你該如何破解院中機關。”蘇雲暢佯裝闡述事實,實為試探蘇雲錦。
蘇雲錦隻抿嘴淺笑,不承認,也沒否認。
“進來吧。”蘇雲暢話音剛落,蘇雲錦毫不客氣地大步邁進屋内,特地挨着書房主位左上座十分松弛地坐下。
待蘇雲暢後腳回到主位坐下,蘇雲錦便主動說明他此番來意:“暢弟,你别緊張。我來呢,不過是想來看看你,跟你說說話。好增進一下我們兄弟間的感情。你也知道,這是我第一次來雁京。在這裡,除了見過族長,目前還沒見過其他與我同輩、或是與族長同輩的族人。見得最多的,都是蘇府裡的下人……既然你們都忙,那隻好由我這個閑人主動跑這一趟咯……”
“這麼說,是父親要你來查我?”蘇雲暢此時并不嚴肅,但十分認真,半點沒有要附和蘇雲錦半真半假的玩笑。
蘇雲錦抿唇,唇角微勾,搖搖頭,繼續他的“談笑”:“你隻說對了一半。準确點講,我要查的遠不隻你一人。但是,你一定是我首先要查的對象。”
說完,蘇雲錦看似毫無敵意、但立場十分堅定地朝蘇雲暢無比燦爛地笑了。明明笑得跟太陽一般,卻讓人感覺不到半點溫度。
“果然不簡單。不過恰也是他足夠的不簡單,才更不可能輕易被父親馴服。”常年訓練出的臨危不懼的理智洞悉力,讓蘇雲暢當即發現到其中的關鍵。
蘇雲暢也回以蘇雲錦毫無溫度、表面平和、内裡則暗流湧動的和煦笑顔,同樣以閑聊口吻回應他:“嗯。也好。既然來了,那便說說,你想如何?——或許,我們還有的商量。”
蘇雲暢點到即止。蘇雲錦聽了,很滿意地微微颔首。
“你是個明白人,那我就不繞彎子了。我不稀罕什麼‘族長’稱謂,但我要掌控蘇氏所有的生意。今後,蘇氏的生意,尤其是情報生意,必須由我掌控!——至于你,我希望你不會是我勢必要鏟除的第一個競争對手。”
哪怕把話說得這樣露骨、直白、霸道,飽含着滿滿殺意,蘇雲錦仍是一臉的人畜無害。就連眼裡也看不見半點殺意,但絕不會有人不相信他說的。
蘇雲暢面無表情的定定看着蘇雲錦,與他四目相對好一會兒,才問他:“你有把握不會讓我為難?”
蘇雲錦微挑眉峰,領會道:“這麼說,你不打算與我為敵?”
“這事由不得我。我當然不想主動與任何人為敵——包括你。”蘇雲暢回複道。眼睛則随意地瞟向前方,目中無物,又好似有着滿腹惆怅無處訴。
蘇雲錦微擡下巴,雙眼眯盯蘇雲暢,觀察了一會兒才肯定道:“我懂了。”
說罷,蘇雲錦起身來。臨到門口,他又突然站住。沒有轉身,隻向身後仍然坐着未動的蘇雲暢補了一句:“你的嫌疑已經洗清。日後,隻要你自己不犯低級錯誤,族長那邊自不會刻意針對于你。而且,這麼做對我也有利。”
說完,蘇雲錦才真正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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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雲錦走後,蘇雲暢有些坐不住了。
盡管他無意族裡的“權”“利”争奪,但為自保,隻要他沒能擺脫“蘇氏嫡脈嫡出”身份,那這輩子就不可能真能放手了現在擁有的一切——他現在必須緊抓不放的,與其說是為了野心,不如說是為了起碼的自保。
“難不成,蘇雲錦還能說服了蘇雲峰日後甘心隻作人前有名無實的傀儡族長?”以蘇雲暢對他那個同父異母的蘇立文嫡長子蘇雲峰的了解,他根本不信蘇雲錦能做得到。
然而蘇雲錦的态度又是那般笃定,絕非僅是對自身實力的自信,他了解的背後那些必須處理妥當的盤根錯雜的各世家大族之間的利益制衡,以及蘇氏族内的嫡脈與旁支之間必須始終維持的有區别有等級的利益分配規則——蘇雲暢不信蘇雲錦不懂這些——可是他卻依然敢這麼說?
蘇雲暢不能不懷疑最大的可能:蘇雲錦背後有其他的族外勢力,甚至是域外勢力正在支持他。而他不過是枚棋子,一枚真正意圖是要分裂了整個雁國的是域外勢力放置在蘇氏族内的一枚棋子。
“分裂雁國?”蘇雲暢不住喃喃、琢磨着……不由回想起這陣子連續發生的樁樁件件。
漸漸的,他腦中一再重複閃現此時回看頓然覺着确實可疑的線索:上次他派人打探與柯翔一同來莺歌樓、故意要惹他注意的那個女扮男裝的神秘女子的底細,卻最終無人得還,還被柯翔公然放火燒屍,刻意将此事曝光于衆人眼前。
“那女子跟蘇雲錦……他們之間,好像有什麼相似之處?而且,光看那女子的意謀,恐怕應該也不是從‘燒屍’開始才将我卷入其中……如果沒猜錯,應是在更早之前,在她第一次現身莺歌樓之時,甚至在她來莺歌樓之前,就已經開始算計我了。——她,料定我定會上鈎!”
蘇雲暢隐約覺着,蘇雲錦跟那神秘女子,好像哪裡有着關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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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上次燒屍後,柯清雲再沒叫喚過他,柯翔自己為自保,也樂得不去招惹她。
這一晃的幾月過去。平靜表面下,同住一府,柯翔盡管表面故作鎮定,但心裡還是沒有一日不繃着神經警惕身邊所有人。
柯清雲越是沒動靜,持續時間越長,他就越感莫名心慌,越加堅定自己必需的起碼自保打算:他開始有意避繞柯清雲周邊可能暗布的各種陷阱,過他自己的日子。——隻要柯清雲不主動找他,他就絕不主動靠近她院子。與她盡量的井水不犯河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