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洲的面容逐漸清晰,看見她滿臉是淚的樣子,焦急地跑到她面前蹲下,眼睛裡全是擔心:
“怎麼了,受傷了嗎?”
李念稚像個孩子那樣嚎啕大哭,所有的委屈和害怕都在這一刻傾瀉而出。
她撲上去抱住他,哭的說不出話。
賀洲此時也沒空在意她們的姿勢有多麼親密,隻是慌張地拍着她的背。
“沒事了,沒事了,是不是哪裡疼?給我看看好不好?”
賀洲輕聲哄着她,嗓音低沉又溫柔,
“你怎麼才來呀?我好怕嗚嗚嗚!我真的好怕被那兩個壞人抓走!嗚嗚!”
李念稚帶着哭腔的聲音,聽起來滿是委屈和惹人心疼,聽的賀州心都揪起來了,焦灼地不知如何是好。
賀洲一直慢慢順着她地背,等着她慢慢平息下來。
“那兩個人是人販子,已經被抓起來了,沒事了,别怕。”
賀洲彎腰将她抱了起來,放到洞口亮一點的地方,蹲下來,用手電筒照着她身上的傷口,發現應該隻是一下擦傷,沒有什麼大事,心裡稍微法放松了一些。
天知道他聽到李念稚有危險的時候有多擔心,警察還沒到,他就先一路找過來,萬幸她沒事。
“你的手臂流了好多血。”
剛才他跑的太急,沒留神被一根伸出來的樹枝劃傷了手臂,傷到皮肉,一顆一顆的血珠往下滴,看着有些嚴重。
李念稚睫毛上還挂着晶瑩的淚珠,要掉不掉地看着他,有些擔心:“别管我了,你自己先快點包紮一下。”
“沒事,不嚴重。”
他輕描淡寫地說,扯住自己短袖的兩邊,用力一撕扯,撕下腹部的一條布,露出了精壯有型的腹肌窄腰。
嘴巴咬住布條的一端,另一隻手打算把布條圍在手臂上。
“我幫你!”
李念稚接過她手裡的布條,蹲了下來,小心翼翼的一圈圈把他的傷口圍住,甚至還小口吹了吹。
這是她的習慣,上次她摔倒了也是這麼吹自己的傷口。
賀洲的眼睫抖動了一下,靜靜的注視着她,眼神裡是讀不懂的溫柔。
“你為什麼這麼喜歡顧孟舟?”
安靜無聲的山洞突兀地響起賀洲低啞的聲音。
李念稚正低頭剛剛給纏繞在賀州手上的傷口打了個結,就聽見賀州冷不丁問。
她下意識擡眸,粉唇微張,露出了迷惘和怔愣的表情,她全神貫注地包紮,一時沒反應過來,等到反應過來,臉上浮現一層紅暈,不是羞的,是氣的。
“我已經說了好多次了,我現在不喜歡他了,我最最最讨厭的就是他,你們再問我我真的要生氣了。”
賀洲依舊用那種與他的年齡不符的成熟和包容的眼神看她,好像蘊含着無限寵溺看着這隻可愛的、炸毛的小貓。
“那可以告訴我,你之前為什麼那麼喜歡他嗎?”
李念稚呆愣了兩秒,然後突然收起所有的情緒,有些低落的垂下視線,坐在他身邊,沉默了幾秒,才開口
“因為我做了一個夢。”
夢裡,他是國公府世子,身份尊貴,名動京城,卻不如幼弟得母親喜愛,内心孤獨又貧瘠。
而她是大家族庶出的小姐,雖然府中多有苛待,但與母親和妹妹相依為命,心中充盈。
她上香途中,偶遇山匪,幸得他所救,兩人偶然相識。
後來她看清他清冷孤傲外表下的冷漠和執拗,他亦心疼她在荒唐的父親和嚴苛的主母底下讨生活的艱辛。
兩顆心逐漸靠近,他主動向聖上請命,前往通州處理水患。
隻求事有所成,可以将她八台大轎娶她。
可她容貌太盛,無論如何躲藏掩飾,終究會被豺狼虎豹盯上。
因為母親和妹妹,她被家族逼迫,不得不嫁與三皇子。
她等不到他的歸期,就被一紙婚約鎖在了家族的囚籠裡。
他想搶婚,從前漠視他的母親,還有弟弟、庶妹跪了一地,他隻能頹然的趕到在喜堂外,眼睜睜看着她與别人拜堂。
隻要她願意與他走,父母族人又如何?他不在乎!
可是她不願意,她有母親和妹妹,她與他不一樣。
他看她的眼神,有一絲恨意,但更多的,是深入骨髓的痛與愛。
望見他的眼神,她更加絕望而殘破。也許是心疼的厲害,在禮成之後,她引毒自盡。
如此,既保全了母親妹妹,也不算背叛了他。
她想的可真是周全啊。
于是他穿上了為自己準備的喜服,躺在她身側,與她一同長眠在腐朽的棺木裡。
生同衾,死同穴。
......
“但是那些都是夢,我知道夢該和現實分開的,我不會再這麼傻了。”
李念稚看向賀州,可是賀州好似根本沒有聽見她說話。
他眼中掀起滔天巨浪,思緒一瞬間抽離,各種濃重的情感沖擊,叫他的心靈震顫,久久不能平息。
他閉了閉眼,手緊握成拳,因為過于用力而泛白。
他幹澀着嗓子說:
“你說那個男人叫舟舟。”
“你有沒有想過,其實不是舟。”
賀洲幽暗的眼睛突然火光乍起,一瞬間扭曲了時間,叫她的靈魂随之叫嚣顫抖,那一秒,她聽見他說:
“而是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