猩紅眼睛裡的瘋狂漸漸退卻,魏真眼神變得清明,“你是?”他眼中戒備明顯,從傘下後退出來,擡起胳膊遮住自己的臉,快速說,“别離我這麼近,你快點走,我身上有……”
“實驗體50号,不認識我了麼?”
魏真緩緩放下胳膊,看清女人容貌後一愣,旋即目露警惕。
陸七的目光在兩人之間巡視,推測魏真和這個陌生女人之間彼此認識。
算一算時間線,這時候的魏真脖頸上烙印了編号,說明他已經進行過改造實驗,那麼此刻的他應該是從焚燭離開了。
得到自由第一時間選擇回到家鄉的廢墟麼……
陸七支着下巴,垂眸思索片刻掀起眼簾。
毀滅後的故鄉的确有深刻的含義,不過還不到魏真把它作為全部記憶裡最重要的節點的程度。
從記錄的角度來看,陸七還是認為魏真該待在災難發生那一刻。
她始終覺得魏真是後悔的,他後悔那一晚的選擇,後悔自己沒有做些什麼。
即使他保留了醫館的證據也改變不了污染降臨的結局,但至少他能用它去說服小鎮的居民,至少不會在诘問中啞口無言。
那麼問題的關鍵還是在這個女人對魏真說了什麼,他們之間的談話才是讓魏真把這一刻作為所有記憶裡最需要銘記的真正原因。
隻要知道魏真為什麼停留在此,陸七才能想出讓魏真現身的辦法。
“别緊張,我沒打算抓你。”女人輕聲說,“雖然是你的觀察員,但現在是私人時間,我來找你也隻是私人事務,焚燭有專門抓捕潛逃實驗體部門。”她歎口氣,看了看地上的廢墟,“這裡以前是居民樓吧。”
魏真盯着她不說話。
陸七感到眼睛隐隐作疼,眨動中畫面閃回到魏真挖掘場景,她伸出手,雨滴在半空驟然消失,又在半空其他位置出現,最後落在手上。
再去看魏真,又變成了白衣女人撐傘的畫面。
陸七上前走了幾步,魏真的神情比原先冷靜許多,兩個人仿佛都看不見她。
那種她和魏真處于兩個空間的隔絕感更嚴重了,仿佛魏真和她在不同的時間裡。
他們在不同時間的同一個地方,卻又在同一個記憶空間裡。
陸七合上眼等了一會兒,再次睜開,魏真獨處挖掘的畫面和女人撐傘的畫面穿插閃回,最後穩定在後一個畫面。
陸七動了動眼睛,不同時間的記憶似乎錯亂了,她嘗試去理解這種複雜的現象——從黑雨開始,魏真的記憶出現了兩個分支。
分支一是他仍然獨自在廢墟尋找,分支二卻是魏真恢複了理智和一個女人在交談……
這兩種記憶,孰真孰假不能從情感上判斷,它們皆來自魏真,也許在魏真看來都是真的。
陸七決定把重點放在分支二。
她看到女人低下頭,抓起一把土,“我曾經也有家園,後來下了一場雨,它們就變成了現在這樣。”手指張開,顆粒自上而下散落,“一抔土。”
魏真眼神動容,很快又警惕起來:“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他轉身要走。
“三年前你被焚燭的人從這裡撿回去,這不是什麼秘密,三年後你完成初步改造,在意識不清的情況下打傷守衛來到這裡,我以為我們有共同的執念。”
魏真停了下來,問這個突然出現的女人:“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女人:“你聽說過繁花之都嗎?”
繁花之都,位于第十二區,陸七沒見過,不過看過網友對它的懷念留言,說那裡一年四季都有鮮花盛開,那裡的人幾乎沒有煩惱,區幸福指數高達90,不排除有神化的可能,總體上是個好地方。
第十二區是污染的重災區,繁花之都自然也成了污染物橫行的地方,當時污染爆發的極其突然,三小時吞沒了整個第十二區,生還人數官方統計為一。
魏真:“……以前沒有,拖你們的福,在研究所看到過它的記錄。”
“A.Y01年,一場慘烈的災難覆蓋而來,最後隻活下來一個孕婦。”
魏真:“你想說什麼?”
“那個孕婦是我的母親。”
魏真面露錯愕。
“它曾是第十二區幸福的聚集地,人人稱頌的美妙花園,現在是十二區裡的無人區。我的母親是唯一的幸存者,她從那裡跑出來後難産生下我就離開了。你至少見過你家園美好的模樣。”女人說着,持傘的手指攏緊,聲音低下去,“我隻能從各種媒介上去了解我的故鄉,連花開都沒看過。”
魏真繃緊下巴:“你也是可憐人,但你為什麼要幫焚燭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