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必如此急迫。”澈後退半步,打斷她,“姊神快要複蘇了。你所有的疑惑,都可以去問她們。”
府君慢慢地看向他,眼底光芒流轉:“我這次不信你的預感。”她依舊微微笑着,此刻卻顯得有些滲人。澈又悄悄退了半步,甩開扇子。
府君斂了神色,不疾不徐地朝外走,微不可察地搖了搖頭:“一點兒也不算着急。這件事,本該在千年前就完成的。”
她推開門,卻沒有動,悠悠地看向地面,泥土半掩着一枚亮晶晶的碎片。她手腕一動,輕撫上門上的坑,纖眉一皺,又很快松開:“……何苦砸我門呢?”手指微微一勾,她收回魂鏡,“魂鏡都凹進去一角了。”
她不甚在意地将魂鏡丢給澈:“若她實在不要,便罷了吧……浮棔這性子……唉。”府君無奈地歎氣。
幾炷香前,浮棔眼看着門幹脆關上,羞惱極了,直接将魂鏡擲過去,強壓着怒火:“我不是你可以随意戲弄的玩意兒。”沒有回應。浮棔僵着臉,甩袖轉身,衣擺生風,大步走了。
出了地府地界,她漸漸冷靜下來,隻是心中尚餘不平。不過來尋一片魂鏡,偏生不巧,惹了一身臊。罷了,本就是心血來潮,不是非得到不可。隻是……
她緩下腳步,漫不經心地理着衣袖,眉頭微皺。府君在藏什麼?她到的時候,閣内格局改換良多,且殘餘微弱的靈力氣息,府君定是有所隐瞞,澈是否知情?她可不喜歡被捂住耳遮住眼。澈以為她想找的是誰?又是什麼沒有魂鏡?她說我們的敵人不是彼此,那是誰?天道……天道又在其中扮演着怎樣的角色?
越想思緒越亂,心惴惴地跳動起來,她停下,松開袖子,忽然擡頭望一眼天色。灰白的天空同往常沒什麼兩樣,依舊靜靜流動,隻不過稍有些不安分地翻湧着。可直覺卻叫嚣着危險……
浮棔定了定心神,竟發現自己不知不覺間走到地錐底下。“阿逍!”她不由自主地喚道,聲音空落落地散開來,像一枚石子,沒有激起半分漣漪,就沉到池底。墨色的巨物靜悄悄的,仿佛陷入了死寂。浮棔的視線自下往上,沿着地錐,最終直望進雲間。地錐沉默着,這個自遠古屹立至今的神石,似乎被抽去了靈氣,将要承受不住衆生的重量。
浮棔眸光一凝,擡手搓出一隻白蝶,輕聲命令:“加強塔内警衛。”她放飛蝴蝶,看向地錐腳下的屋子。幾百年前,大人搬來此處,是否那時,大人便已有預感?屋子門窗緊閉,給不出回答。
浮棔作罷,轉身離開。
這時,屋門無聲打開,邁出一人,身量纖長,肅然靜立,像一隻獨立的鶴,全身籠罩在黑色鬥篷裡,不辨神情,隻一縷白發自帽中掉出,垂至腿部。
浮棔若有所感,回頭,疾走過來行禮:“大人。”
荒喬素手一擡,遞來一隻木椟,清音泠泠:“一支給你,一支是苗苗的。”浮棔捧過盒子,淺笑:“多謝大人。”
“嗯……”荒喬垂眸盯着她,沉默片刻,終什麼也沒說,然後從袖中撚出一枚魂鏡。浮棔僵了一瞬,無奈接受了。
送走荒喬,浮棔打開木盒,卻見裡面靜靜躺着兩支荊钗,她皺了皺眉,有些不明白這禮的意思。
罷了。她收好魂鏡和木椟,趕向位面池。
太陽釋放夠了威力,留給人們一點兒喘氣的機會,雲層也顯露難得的溫情。風不知找了個陰涼處,蔫蔫地喝水。也就在這時,浮棔從她身後繞過來,輕輕晃一晃手中晶瑩的碎片。
風不知一愣,放下水杯,裝作病态,扶着程又又顫巍巍地站起來,先虛着音喊了聲“教官”,然後又慢慢拖着自己過去,耷拉着眉眼請了個病假。
浮棔拉着她躲到無人處。她握緊了魂鏡,眼簾微垂,低沉的咒語從她口中流出。
風不知隻覺天地驟然失色,空氣扭曲纏繞,有狂風掀起她們的衣擺,冷飕飕地洞穿了她的心髒,四肢全部麻木,一時幾乎站立不住,腦中嗚嗚地尖叫起來,身體像被撕裂拆分,一切都無所遁形。
魂鏡刹那炸裂融化,又在瞬間膨脹重組,
風雲過去,風不知面前出現一面碩大的明鏡,鏡面像是一潭深不見底的水,倒映着虛空。
浮棔玉指點上鏡面,漣漪微起。鏡子卻在此時顫動一下,忽然穿過她們,急速飛去。
浮棔訝異揚眉,當機立斷地追上去。最終,她們停在落芳河邊,楊柳樹下。魂鏡沉靜下來,慢慢浮現出影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