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永夜!”酒杯相碰,冰晶在杯沿炸裂成星屑。
遠處傳來雪橇犬的吠叫,混着艾美特學狼嚎的滑稽聲響。烏蘭妮把頭靠在卡萊爾肩上,忽然希望時間能永遠凝固在這片冰雪琉璃的世界——反正他們有永恒來重溫每個瞬間。
2003年,8月|
福克斯的雨簾在八月呈現出獨特的銀灰色調,卡倫家的黑色SUV碾過101号公路的積水時,烏蘭妮正把臉貼在車窗上:“和愛德華說的一樣,這裡的雲層厚得像天鵝絨毯子。”
副駕駛的卡萊爾翻着房産資料:“托裡斯夫婦以為我們是來投資木材生意的。”
斯旺警長推開「森林邊緣」咖啡館的門時,風鈴驚醒了趴在收銀台打盹的老闆娘。他抹了把臉上的雨水,看見角落那桌新來的金發家庭——年輕英俊的父親,生動活潑的、文靜沉穩的兒女,還有溫柔娴靜的母親……她擡頭微笑的瞬間,警長突然覺得後頸發涼。
“是新搬來的卡倫一家。”老闆娘遞來咖啡時壓低聲音,“說是從阿拉斯加來的,但皮膚白得像從沒見過太陽。”
福克斯的雨似乎永遠不會停。烏蘭妮站在新家的落地窗前,指尖輕輕敲擊着玻璃,與窗外雨滴落下的節奏形成一種奇妙的交響。這座由鋼鐵和玻璃構成的現代住宅隐藏在茂密的森林中,像是大自然與文明的完美妥協——就像他們一家試圖在這個小鎮達成的平衡。
他們新居是棟玻璃幕牆包裹的現代建築,藏在雲杉林最深處。烏蘭妮赤腳踩在松木地闆上,看搬家工人将她的施坦威鋼琴推進落地窗前的光暈裡。卡萊爾從背後環住她。
“你喜歡這個設計嗎?”卡萊爾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他的腳步輕得連烏蘭妮的超常聽覺都幾乎捕捉不到。
烏蘭妮沒有轉身,隻是讓微笑爬上嘴角:“比我想象的要明亮。我以為你會選擇更……隐蔽的風格。”
“考慮到我們要在這裡長期居住,适當的陽光是必要的僞裝。”卡萊爾走到她身旁,蒼白的手指與她十指相扣。他頓了頓,“而且我知道你喜歡看雨。”
福克斯大學的音樂系是新建的,準确地說,是在卡倫家搬來後由當地富豪捐贈成立的。沒有人質疑為什麼一個常年陰雨、人口不足四千的小鎮需要音樂系,尤其是當捐贈金額足夠支付十年運營費用時。
烏蘭妮的第一堂課吸引了遠超預期的學生。傳聞從校長辦公室傳開——新來的卡倫教授曾在歐洲最負盛名的音樂學院學習,她的聲樂表演能讓聽衆流淚。
“今天我們要讨論的是肖邦夜曲中的情感表達。”烏蘭妮站在教室中央,聲音如絲綢般滑過每個學生的耳畔。她沒有使用麥克風,但最後一排的學生也能聽清每個音節,“誰能告訴我,Op.9 No.2中最打動你的是哪個段落?”
教室裡舉起幾隻手。烏蘭妮的目光掃過這些年輕的面孔,她能聽到他們加速的心跳,嗅到緊張時分泌的腎上腺素。這些感官信息如此強烈,以至于她必須刻意控制自己不去分析每個學生的生理狀态。
“泰勒先生,請說。”她點了一個舉手的戴眼鏡的男生。
“我認為是第26小節開始的轉調部分,那種突如其來的憂郁感……很戳動人心。”
“很好。”烏蘭妮點頭,走向教室角落的三角鋼琴,她的手指懸在琴鍵上方幾厘米處,“但肖邦的天才之處在于,他讓憂郁聽起來如此美麗,幾乎像是一種安慰。”
她的手指落下,音符如珍珠般滾落。烏蘭妮刻意放慢了速度,壓制了吸血鬼天生的敏捷——但這仍然是福克斯大學師生聽過的最完美的演奏。
下課鈴響起時,學生們似乎都不願離開。烏蘭妮微笑着收拾樂譜:“下周我們将分析德彪西的《月光》,請大家提前聆聽學習。”
“卡倫教授?”一個怯生生的聲音從門口傳來。
烏蘭妮轉頭,看到一個瘦小的女生抱着樂譜站在那兒:“瑪麗?有什麼事嗎?”
“我隻是……想謝謝您。”女生走進來,眼睛盯着地闆,“您上周的建議,關于我作曲的問題……我重新寫了那段旋律,感覺好多了。”
烏蘭妮接過瑪麗遞來的樂譜,快速浏覽了一遍:“這裡,第12小節,如果你把G升半音,會形成一個更自然的過渡。”
瑪麗的眼睛亮了起來:“您說得對!我怎麼沒想到……”
“創作有時需要距離,有時太過于認真會限制你的發揮。”烏蘭妮溫和地說,“下周一帶來修改版給我,好嗎?”
女孩點頭如搗蒜,抱着樂譜歡天喜地地跑了出去。
烏蘭妮看着她的背影,心中湧起一種奇怪的感覺——這大概就是卡萊爾常說的,作為醫者的滿足感吧。
福克斯紀念醫院的值班室裡,卡萊爾正在填寫病曆。他的筆迹優雅而精确,就像他的手術刀一樣無可挑剔。
“卡倫醫生?”護士長探頭進來,“3号病房的病人堅持要見您。”
卡萊爾擡頭,金發在熒光燈下閃爍着光澤:“我馬上過去。”
3号病房住着一位年邁的伐木工人,因鍊鋸事故失去了兩根手指。卡萊爾前天為他做了再植手術,這在普通區醫院是相當罕見的技術。
“醫生,我的手指真的能活嗎?”老人擔憂地問,眼睛盯着厚厚的繃帶。
卡萊爾露出安撫的微笑:“你的血液循環良好,神經反應也很理想。隻要堅持康複訓練,三個月後你就能重新握斧頭了。”
“他們說你是倫敦來的專家……”老人嘟囔着,“但願意在我們這種小地方工作……”
“福克斯是個好地方。”卡萊爾調整着點滴速度,“安靜,适合思考。”
夜晚,卡萊爾準備輪班,他把傍晚病人的觀察手冊遞給同事。
“上帝,我從沒見過有人像你這樣工作。”史密斯癱坐在醫生休息室的沙發上,手裡捧着第五杯咖啡,“你做手術的手穩得像機器。”
卡萊爾正在洗手,聞言停頓了一秒,他輕描淡寫地回答:“多年的練習而已。”
“說真的,你為什麼選擇福克斯?以你的水平,在任何大醫院都能……”
“我和妻子喜歡這裡的安靜。”卡萊爾關上水龍頭,“而且,小地方更需要好醫生,不是嗎?”
史密斯若有所思地點頭,沒注意到卡萊爾說“妻子”時眼中閃過的一絲異樣光芒。
對吸血鬼來說,婚姻是人類社會的概念,但自從烏蘭妮決定使用“卡倫”這個姓氏,卡萊爾發現自己越來越喜歡這個稱呼。
周末的卡倫家總是熱鬧非凡。埃美特和羅莎莉不停地買進新的唱片;愛麗絲和賈斯帕總在樹上爬來爬去;愛德華坐在角落的鋼琴前,即興演奏着一段旋律。
愛麗絲突然從樹上跳下來,從露台走進客廳,眼睛閃閃發亮:“噢!校長夫人下周三要舉辦茶會,邀請了鎮上所有重要人物。你在名單上,新來的音樂教授。”
烏蘭妮皺眉:“我必須去嗎?”
“除非你想被貼上‘傲慢的城市人’标簽。”羅莎莉冷笑一聲,手裡把玩着新買的鑽石耳釘,“小鎮居民最擅長兩件事:八卦和排外。”
愛麗絲從書包裡拿出一個精緻的信封,遞給烏蘭妮:“正式邀請函。校長夫人讓我轉交給我的母親~”
烏蘭妮接過信封:“真是……周到。”
“我會陪你一起去。”卡萊爾坐到她身邊,手指不經意地碰了碰她的手腕——對吸血鬼來說,這種接觸傳遞的信息比人類想象的要多得多。
愛德華的鋼琴聲突然轉變成一段歡快的旋律。他誇張地歎息:“啊,愛情。連永生不死都無法免疫。”
埃美特扔過一個抱枕,被愛德華輕松躲開:“嫉妒就直說,老弟。”
烏蘭妮和卡萊爾交換了一個眼神,兩人嘴角同時浮現微笑。
福克斯的黃昏總是來得倉促而安靜。鉛灰色的雲層壓得很低,幾乎觸碰到遠處冷杉的樹梢。細雨如霧,無聲地浸潤着每一寸土地,将小鎮籠罩在一片朦胧的水汽中。
森林深處,卡倫家的玻璃房子透出溫暖的黃色燈光,在潮濕的空氣中暈染開來,像是黑暗世界裡一顆倔強發亮的珍珠。偶爾有風吹過,帶起一陣樹葉的沙沙聲,又很快歸于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