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绾绾看見,小山般的黑影從這截圍欄上方的高空投下。
那黑影很長,獨腿,垂臂,全身長毛如鋼針那般豎立,将它黑壓壓的影子龇出了一道不規整的邊線,危險暗藏。
然它卻是沉默地立着,俯視着,眺望着,如一位最頂尖的獵手,等待一個最佳的出場時機。
而绾绾、王詩鸢這種小魚小蝦米,自然不能在頂尖獵手眼中得到一席之地。
绾绾跑入底部船艙的時候還在想,自從鬼帝被封印,人、妖兩界戰争以外的時間裡,妖族總會避免同人族修者大規模碰撞,尤其,人修一方還是來自大宗的弟子。
所以這兩隻大妖……為什麼要來攻擊梭雲舟?
“為什麼?還不是因為我們抓了盤林山裡的山魈!”
底部船艙裡,弟子們正在讨論此次妖襲的原因,恰好說到此處被绾绾聽見。
王詩鸢喘了喘,拉着绾绾的手小聲說道:“堂姐你不知,底部船艙六面都是精鐵鑄造,其上刻有大量陣法,乃梭雲舟的飛行核心儲藏之處,也是梭雲舟上最堅實的地方。哪怕梭雲舟甲闆以上全給夷平了,這裡也是不會遭到損壞的。”
绾绾默默點頭,心裡卻道:可妖襲之初,飛行核心還不是受到妖力侵襲受損了。
可見,靠山山會倒,靠飛舟?
飛舟也是能“墜機”的。
底部船艙光線昏暗,艙室裡四處壁燈齊亮,視野才清晰了不少。
這裡艙室衆多,甬道四通八達,不識路的人很容易迷路,故而目前,弟子們都聚集在靠外圈的一間大艙室裡。
不一會兒,王詩鸢被小姐妹拉走了,幾個人跟百八十年沒見過面了似的,互相拉上小手一陣噓寒問暖。
绾绾低眸看了看自己被王詩鸢拉過的手,忽然甩了甩,将那種過分親近的感受從她手心裡甩掉。
須臾,她身前籠來一片陰影。
“還算聽話,沒亂跑。”容北濋抱臂停在绾绾身前,低澈的嗓音從他薄唇流溢。
绾绾聞聲擡頭,看清來人是容北濋後,轉身留下一個拒絕搭讪的後腦勺。
容北濋:……還挺記仇。
秉着被大鬼記上仇并不是什麼好事、多半還會掉福運的想法,容北濋伸出手,提了提绾绾露出發絲的後衣領,輕聲對她道:“跟我來,給你找個更安全的地方。”
绾绾不想理他,心裡卻不由納悶:這是昆吾宗的梭雲舟,容北濋怎麼對這裡的結構這麼熟悉?不知道的,以為他才是領隊的那位首席呢。
大艙室裡人影密集,光線又不夠明朗,容北濋半強迫地勾着绾绾脖子将她帶離時,旁人并沒朝他二人投來注意。
他們一路經過了一間貼着符箓的艙室,绾绾好奇,便随口問了一句。
容北濋解釋說,這間艙室放置了囚妖籠,關着此行從盤林山中抓回的山魈,由王季桉和另外一名築基弟子共同看守。
聽見王季桉這個僞君子的名字绾绾就一陣晦氣,小眉頭一蹙,推了推容北濋讓他快些走。
容北濋倒也不惱,加快腳步帶着绾绾走過了幾條甬道,推開一扇精鐵門,一個清脆響指點燃了壁燈。
随後他回眸示意,目送绾绾進入。
附近便是梭雲舟的飛行核心艙室,绾绾待在這裡,基本上就是隻要飛行核心不被妖物入侵,绾绾便也不會遇到危險。
绾绾滿意地點了點頭,找了張精鐵鑄造的座椅坐下,險些被這座椅冰得瞬間起立。
好在她忍住了,挪了挪屁股,算是維護住了人類的臉面。
但绾绾不想繼續被容北濋圍觀,朝他瞥去一眼,示意可以退下了。
容北濋隻覺這隻大鬼愈發膽大了,先前還記得撒謊僞裝自己,現在就敢對他指手畫腳了。
心裡想着是不是該适當豎立一點威信了,容北濋結印點入虛空,為這間艙室烙下了一道禁制。
做完這一步,妖物輕易不得踏入這間艙室,容北濋才算為自己這位非人下屬放下了一顆操勞的心。
講道理,做上司做到他這一步的,天底下也找不出第二個人了吧。
容北濋心中生出一陣自嘲,合上艙室精鐵門快步而去。
蓦然間,他腳步一頓。
耳畔隐約傳蕩而來了震顫感,是那隻山魈王在嚎叫。
蕭意一人對敵,怕是有心無力了。
思及此,容北濋白底輕墨的身影化作一陣流煙消散。
再出現,便是弟子駐守的底部船艙出口樓道。
容北濋并未理會弟子詫異的目光,自己伸手扭動了輪/盤大鎖,開啟刻滿符文的精鐵厚門,踏出了黑暗。
然而,就在守門弟子關上精鐵厚門的下一瞬息……
一間昏芒艙室中,指甲尖利的短毛長指無視了禁锢之外的紅黃符箓,伸出囚籠栅欄,無聲勾斷了妖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