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小厮裝扮的蓄胡男人道:“這可不關我們家主君的事兒,是他自己告假出門買東西的時候被馬車給撞了,那馬車跑了,我們家主君好心,讓我們給他抓了藥擡回家來。”
“什麼?”蘇氏不敢再觸碰受傷的嬴廣。
嬴沉依掃視了昏迷不醒的嬴廣幾眼,見他穿着破布爛衫,襖子裡的棉花都出來了,臉上和脖頸上全是傷口,心裡頓時一陣酸楚。
她還注意到嬴廣的擔架上還放着幾包油紙包的中藥,傷這麼重,她不知這些藥有沒有用。現在家裡吃不上飯,但病人也不能不管,縱然關心傷情要緊,有的事情她卻不能不問。
她看向最前的小厮,問道:“我爹他的工錢呢?”
小厮抿抿嘴,然後又不爽道:“你爹都傷成這樣了,你還關心那點工錢,要不是大雪天的出去給你們買東西,你爹他能被撞成這樣嗎?”
“少廢話,我爹好歹給你們主君幹了這麼多年,你們不管他就算了,還想不給工錢嗎?”嬴沉依向着小厮伸出手,“快點給錢!不然我就去找你們主君!”
那小厮不滿地翻個白眼,然後把腰往嬴沉依那邊湊湊:“工錢在我腰側的袋子裡,你爹的工錢都在裡面了。”
嬴沉依扯走了錢袋子,小厮眼看着自己把錢占為己有的想法暴露,也無心再管嬴沉依她爹,叫後面的小厮放人,就直接把人撂在了院子裡。
“哎?”嬴沉依想把人叫住,但那兩個小厮是頭也不回地走了。
嬴沉依看着昏迷不醒的爹,又看看哭哭啼啼的娘,就在這個時候嬴沉依她弟磕磕絆絆地走了出來,哭着說:“娘,我好餓。”
得,還有個嗷嗷待哺的弟弟。
這日子真是窮途末路。
嬴沉依沒有辦法,隻好和蘇氏将嬴廣擡回去放在炕上。家裡僅剩的一些柴便用來燒炕、烹藥。
夜裡,蘇氏喂嬴廣喝了藥,嬴廣慢慢醒了過來。
蘇氏和家裡的三個孩子圍在炕邊上,無比關切着家裡的頂梁柱的身體,兩個弟弟年紀小隻知道哭,蘇氏又是柔弱婦人,隻有嬴沉依保持理智,與嬴廣有來有往地說着話。
“雪天路滑,确實是我自己出去的時候被失控的馬車撞了,怨不得别人。大夫說我摔傷了腰,得修養些時候,不能勞作了。”嬴廣歎口氣,看着家中的婦幼,愁的眉峰快要擠在了一處。
蘇氏抹着眼淚道:“傷筋動骨一百天,你好好休息着,家裡有我撐着。”
嬴沉依垂眸,這個家原本就搖搖欲墜,現在多了一個病人,更不知道怎麼活了。
現在不是說漂亮話的時候,過幾天這個月的工錢花完,家裡一斷糧便說什麼都晚了。
她深吸了一口氣,認真道:“爹,娘,現在沒有别的辦法了。你們把我賣了吧,一來得了銀子給爹治病,二來剩點錢買口糧。”
“這......”蘇氏不知如何是好,看向了嬴廣。
窮人家一向如此,吃不飽飯的時候人是沒有多少志氣的。賣兒賣女在鄉下不算什麼稀罕事,如此光明正大地讨論也無不妥。
“為奴為婢也好,就當給我找個能吃飽飯的去處,以後過得怎麼樣是我自己的造化,總比一家人都餓死了強。”
嬴廣和蘇氏雖然沒有賣女兒的打算,但嬴廣受傷被擡回來之後,他們心裡就不可避免地有了這個念頭,隻是他們尚存有良心,才不敢付諸行動。
但嬴沉依方才這句話,便是把嬴廣和蘇氏最後的恻隐之心給打散了。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嬴廣這一句話就表明認可了嬴沉依的提議。
“不過......”嬴廣話鋒一轉:“咱們家有三個孩子,老二快十三歲已經能幹活了,去不得。老三年紀還小,我在回來的路上看見宮裡的人在招太監......”
蘇氏一怔,然後道:“孩子他爹...英兒長得好看,就算是賣個好人家當姨娘說不定還能過上好日子。可是落兒做了太監,那可就回不來了啊!”
“那你說說,他一個男丁,年紀還這麼小,能有什麼出路?從這麼小養到大又要多少銀子,你算過嗎?家裡留一個孩子傳宗接代就夠了,英兒和落兒你明天帶去城裡集上。”他咬咬牙,忍痛說道:“賣了吧。”
嬴沉依心裡有些酸楚,但看着周遭的環境心裡安慰道:不就是賣身為奴嗎?說不定出去了還能有更廣闊的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