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早，霜花還沒化。蘇氏就抓着兩個孩子的手出了村。

從村裡去城裡要走一個多時辰，蘇氏穿的不多，但嬴沉依和嬴落被裹得嚴嚴實實的，什麼頭巾、襖子全裹在了身上。

嬴沉依還是頭一回穿這麼多，多的連走路都有些笨拙，再看旁邊的嬴落更是行動困難，像是一隻企鵝。但她知道她身上這些衣裳都是借的，等她賣給了好人家，蘇氏就會把她的衣裳脫下來，甚至脫得隻剩下一身單衣，這樣才能不吃虧。

一路上，蘇氏和嬴沉依輪流抱嬴落，終于在精疲力竭前到了城裡。

一進城，蘇氏便忍不住掩面啜泣。

嬴沉依隻得用頭巾擦去蘇氏的淚水，安慰她說：“别哭了，娘，一會臉凍壞了。”

蘇氏忍住淚水，領着嬴沉依和嬴落兩個人到攤子上要了兩碗馄饨，她沒舍得給自己點，最後是嬴沉依吃了半碗後說吃不下了，才硬是吃了半碗。

吃了飯，蘇氏就帶着他們姐弟二人去到一處熱鬧的集市。

說是熱鬧，其實來來往往映入眼簾的也就是七八個人。

蘇氏找了一處雪下的少的地方，用手拂去雪，就拉着嬴沉依和嬴落跪下。嬴落年紀還小，不知道是在做什麼，隻覺得是在玩，笑得露出一排幹淨的小白牙。

“相公，你看看我們家的大女兒吧，今年十四。”蘇氏每看見有人在他們三人跟前駐足，就會拉扯着停下腳步的人，跟他們介紹嬴沉依。

嬴沉依的相貌在鄉下是頂好的，在這城裡也算是小家碧玉，因此自然有不少感興趣的問價。

嬴沉依感覺自己就像是菜市場的豬肉，雖然早就決定破罐破摔，但在現代長大的她被人打量、調戲、還價，她還是感覺到奇恥大辱，羞憤得整張臉幾乎快要埋到雪地裡。

蘇氏掂量了自己養嬴沉依這麼大的花費，又考究了嬴沉依的姿色值得價，還想着要用這錢治病買糧的用處，這麼一層層盤算下來，就給嬴沉依定了五十兩銀子的價。

于是，想買嬴沉依的人有幾個，但都在問價之後擺手拒絕，一直到三人腿都跪麻，也沒人敢将嬴沉依領走。

蘇氏喊累了，嬴沉依也倦了，她們便在地上跪坐着想休息些時候。

就在這時，一個尖銳的聲音響起：“呦，這是哪家的漂亮姑娘，願不願意跟我走啊？”

嬴沉依和蘇氏擡頭起來一看，隻見說話的人穿着一件囫囵的綠襖，一條鮮紅的絨褲，頭上還别了幾朵粉花，年紀看上去四十有餘。

嬴沉依一下便意識到來者的職業，但蘇氏不明，還在一個勁兒地介紹她：“這位娘子你瞧一瞧，我們家的女兒，今年十四，買回去能幹活，也能生養。”

“不錯。”老鸨打量着說：“這身段正好，買回去學些技藝做瘦馬。”

“瘦馬是什麼？”蘇氏不明。

來者“咯咯”笑了兩聲：“就是燒火做飯的小丫頭，服侍的都是大戶人家，能吃飽穿暖，及笄之後還能嫁人。”

蘇氏眨巴着眼睛，心裡尋思還有這麼好的事？

嬴沉依輕哼一聲：“什麼小丫頭，就是青樓楚館裡的妓.女，若得臉叫人看上買回去做妾。我不做，還不如賣身為奴。”

“你個賣身的，還選起主人來了？”老鸨頓時不滿，掐着嗓子罵道。

嬴沉依被她尖銳的聲音刺得耳疼，惱道：“買賣那得看雙方的意思，難不成你還要強買強賣？”

“呸！牙尖嘴利的。買回去也是個不會伺候的人的賤骨頭！叫人看的生厭，誰想買？！”老鸨沒得着自己想要的，于是便不痛快地走開了。

之後就沒什麼人再來。

嬴沉依實在跪累了，就站起來活動筋骨，就在這時她注意到一旁的城牆上有些招工的告示，便站在跟前看了看。

這些告示有招苦工的，有招小二的，還有招砍樹工的，無一例外都要求身強體壯，沒一個她能幹的。

就在她準備放棄繼續去跪的時候，她看到一張字體娟秀的告示，這張告示最先吸引她的是上面的金額：一年三十兩。

僅一年便給三十兩這麼多？究竟是何種神仙職業。

她向上看去，隻見上面寫：城西洛凡巷葉家現聘一書童做公子伴讀，要識字全、有文采、通透明理、為人勤奮刻苦、字迹美觀、會算數、懂分寸、有童生經驗者優先，中秀才者最好。

嬴沉依看着上面的招聘要求，突然覺得這三十兩銀子一年的伴讀費也不是很高了。能達到這個要求的滿城都找不出來幾個，就算有也不會放棄自己的學業去給别人做書童。

不過...她摩挲着下巴尋思，這要求倒是跟她完全吻合。

除了，她不是男的。

常言道，富貴險中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