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行路漫漫,何必為這些凡人搭上性命。”
“若放棄抵抗,我放你離開。”
阿笑怔然。
仙人的命數漫長,根本不會在意蝼蟻。
當年如此,現在亦然。
她望向水中一張張即将淹沒的臉,絕望慢慢在臉上攀升,她是認同這道聲音的。
因為幻境中的聲音就是她内心想法的顯化,她在誘惑一心救世的英雄,露出她心底的欲望。
她可能自己都沒察覺到,她的内心深處有恨,恨自己面對洪水的無力,也恨仙人的不作為。
仙人能拔地起樓,隻手移山,卻偏偏不能救他們。
卻在這時,虞今朝頂着重壓,艱難道:“若不呢?”
“不過蝼蟻,誰會在乎?”巨浪的聲音充滿不屑。
是啊,無人在乎。
阿笑死抓着衣角的手,忽然松開。
虞今朝卻毫不退讓,頂着劍身一點點挺直脊梁,兩道金色的光弧在她背後凝聚,就在雙方對抗繃緊的極限,兩道光弧如同閃電席卷而出,繞着巨浪交錯切割。
同時虞今朝揮劍斬下。
抽刀斷水。
巨浪的波動出現一息停滞。
随後巨大的爆裂聲響起,巨浪在炸成一朵朵花,又化作雨落下,天色頓時放晴,可阿笑的眼裡卻隻有虞今朝。
她沒有說話,可揮出的劍發出的每一聲铮鳴都好像再說:
我在乎。
直到幻境破碎,世界變成了純淨的白色,阿笑抑制不住地激動心跳才平複,心神也跟着漸漸收斂了回來。
“現在覺得好點了嗎?”虞今朝收劍,來到她的身邊。
阿笑沒有回答而是擡頭不解的望着她。
虞今朝向她解釋了原委,她怔怔聽着,沉默了許久,才悠悠地開口道:
“有一年暴雨一連下了半個月,引發了嚴重的山洪,洪水淹沒了一切,我們的田地屋舍,什麼都沒了,死了很多人,可當我擡頭的時候,分明看見了雲間有仙人,他乘風而行,漠然地從我們頭頂而過,最後他卻隻是隔空帶走了我們山上的一棵即将被洪水沖毀的千年松柏。
他明明可以止住山洪,可他沒有,他甯可救一棵松,也沒有選擇救我們,但轉念想又好像沒有什麼可恨的,凡人的壽數不過短短幾十年,對于仙人來說我們就是滄海一粟,我以為我隻是痛苦洪水的回憶,隻是恨自己的無力,原來我也是恨仙人的。”
阿笑表情有些痛苦又糾結地捂住腦袋,“可我恨什麼呢?我又有什麼資格恨呢?救與不救本都是理所當然的。”
“不是。”虞今朝忽然開口。
“不是什麼?”阿笑擡頭頭看她,負面的情緒将她拉入一種自我的厭棄。
“不救不是理所當然的。”虞今朝道。
正在這時,她們的前方出現了一道金光,這是屬于虞今朝的幻境,她拉着阿笑起身,朝金光邊走邊道:
“靈氣與邪氣相輔相成,方才構成陰陽平衡,修士消耗了靈氣錘煉己身,就理應為這世間蕩去多餘的邪氣,天災的發生也是天道的一種洗滌世間邪氣的方法,隻是方法太過于極端。”
“所以你無需厭棄自己,直面真實并不可恥。”
“可我從前一直以為自己對仙人隻有敬仰和向往的,原來内心裡還藏着這麼多恨。”阿笑苦澀地道。
“那你現在放下了嗎?”虞今朝問道。
阿笑仔細想了想,這一次選擇她徹底直面自己,随後堅定地搖了搖頭,坦誠道:“沒有,至少對于那個隻救走了松柏的仙人,我無法原諒。”
“那就不要原諒,這世間又不是人人都是聖人。”
阿笑驚訝地看向她,或許在做出剛才的回應前,她已經想好了被虞今朝放棄的可能,她也仙人,但她沒有甚至還會鼓勵她。
她不一樣。
阿笑頓住腳步,眼神熱切地望向她,直到虞今朝發覺她落下,回頭看她時,她才試探性地問道:“那虞姑娘是聖人嗎?”
虞今朝勾起嘴角道:“自然不是。”
“那虞姑娘是什麼樣的人?”阿笑快步追過來,她迫不及待地想要了解眼前的女子。
她美麗又強大,灑脫又坦然,還帶着一股她從未見過的神秘色彩。
阿笑此前從未想過此生要和誰并肩,但這一刻她萌生了奢望。
“你馬上就能看到了。”虞今朝坦然地推開自己心魔幻境的大門,邀請她進入。
阿笑深吸了一口氣,朝内邁步而去。
撲面而來的卻是濃郁的血腥氣,和漫天嘶啞難聽的恐怖嘶鳴。
阿笑未曾想過會是這樣的畫面,她陡然頓住的腳顯得有些不知所措。
身後卻傳來虞今朝的輕笑。
似是逗她逗得心滿意足,在阿笑尚未來得及反應的時候,一縷緞帶擋住了她的雙眼,緊接着虞今朝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
“抓緊我,很快就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