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地獄嗎?”系統看着眼前的場景,艱難地尋回了自己的聲音。
眼前的世界根本無法用正常的語言形容,目光所過之處遍布血色,就連天空都是濃郁的暗紅色,土地幹枯開裂,枯骨随處可見,風裡夾雜着砂礫,刮得人臉生疼。
空中有半透明的黑色邪祟在來回遊蕩,攻擊落單手上的修士,一旦遇到倒地不起的修士,它們便如同蚊蠅一般飛撲上去,片刻就能将其血肉啃食無蹤。
虞今朝卻平靜地像是來了很多遍一樣,熟練地用靈氣升騰起一個罩子,将她和阿笑保護在裡面,隔絕外面肆虐的邪祟。
随後确定好了方向,帶着阿笑朝那裡走去。
阿笑在後面亦步亦趨的跟着,到底還是沒能按捺住心底的好奇,偷偷扯下了緞帶的一角,卻直接被眼前的景象吓呆住了。
“别看了。”虞今朝伸手去蒙她的眼睛。
這種場面,哪怕是尋常世界的修士都不敢看,更何況凡人。
阿笑卻握住了虞今朝伸來阻擋的手,認真地問道:“虞姑娘在這裡生活過嗎?”
阿笑雖然不清楚心魔幻境具體是什麼東西,但她能感覺到眼前這個世界無比的真實,不是所謂能由想象中的恐懼與抗拒架構出的世界。
“嗯。”虞今朝點點頭。
“這不是我們的世界吧。”阿笑漸漸接受周遭的環境,然後小心翼翼地打量起來。
在進入生死之間後,她體内的靈根已經隐隐有覺醒的迹象,從她表現出的對環境極強的感知力來說,很可能是極其純淨的上品木靈根。
虞今朝再次點頭,沒有解釋具體緣由,阿笑也沒有問。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想了解不代表要去揭露别人的秘密。
但阿笑的表情卻在逐漸地環顧中變得悲傷,望着虞今朝的目光也帶着一股心疼,“虞姑娘在這裡生活過多久?”
虞今朝思索無果後,搖搖頭,“太久了,記不得了。”
阿笑的眉宇蹙得更緊了些,剛想要出言安慰什麼,卻被虞今朝止住,“你若以後想要修煉,就不要有這麼多共情。”
“為什...?”阿笑的話沒問完,身邊的景色忽然發生了變化。
一個突然不知道從何處沖出來的人,撲在虞今朝的靈力罩上,她的脖子上有一道斬痕,爛肉在脖頸間聚成團,血污順着留下來,但她卻沒有五官和面容,臉龐好似一個光滑的鵝蛋。
她不顧一切地瘋狂拍打着罩子。
虞今朝把身伸出罩子,毫不介意地替她拭去血污,然後揉了揉她的頭發,“小依。”
随着她的聲音,神奇的事情竟然發生了,被叫做小依的姑娘忽然停止了動作立在原地,片刻後乖巧地繞過她們,跟在了她們的身後。
“這就是你的心魔?”阿笑試探地問道:“怎麼會這麼聽話的?”
“隻是其中一個。”
虞今朝說完,又一個沒有五官的小丫頭沖了出來,她同樣替她整理了傷口,邊撫摸她的頭邊喚她的名姓,後者也如之前的姑娘一般,忽然安靜下來,然後乖巧地跟上了她們。
就這樣,虞今朝帶着阿笑一路走一路摸,一路将這些心魔收進了隊伍。
等到她們快要走到心魔幻境的盡頭時,隊伍已經密密麻麻地看不到頭了。
許許多多不同服飾的人,男女老少不同種族,他們身上帶着不同的緻命傷,都沒有面容,但即便如此虞今朝依舊能在看見他們的瞬間準确地喊出他們的名字。
虞今朝回身,看向他們。
阿笑察覺到了什麼,閉上了嘴,安靜地跟在虞今朝的身側。
虞今朝的目光一一掃過這些沒有面容的人臉,隻輕輕道了聲,“好久不見。”
這些“心魔”沒有回應,隻是揮揮手,像是在跟她告别。
“我離開那有一段時間了,這裡很好很安定,靈氣也比那裡純粹充裕,跟你們渴望中的美好一模一樣。”虞今朝像是傾訴一般,自顧自地道。
她的神色一如既往地平靜,聲音中卻好似壓抑着情緒。
望着眼前這個令人震撼的場面,系統不禁回想起他剛接到這個任務的時候。
白玉靈根不僅稀少,擁有者還不是早亡,就是被人抓作爐鼎榨幹後魂飛魄散,魂魄強度根本無法達到能傳送世界,就在他絕望之際,匹配到了虞今朝。
一道擁有白玉靈根的渡劫期殘魂,渡劫飛升的九十九道天雷都沒有将她魂飛魄散。
但能滞留于世的殘魂或多或少都會有未竟之事,或有未了之願,可虞今朝什麼都沒有,哪怕隻差一點就能叩響天門飛升上界,系統都沒有檢測出她絲毫的怨怼或不甘,反而有一種終于能放下一切的釋然。
如今看見這些不同的心魔,系統突然理解了她當初反應。
因為背負了太多期許和虧欠,哪怕前路艱險也要咬牙堅持,她不能停止也不能放下,所以哪怕是白玉靈根,她也修到了渡劫期,哪怕是即将飛升而身死道消,她也毫無怨言。
放不下的死後也都得放下。
虞今朝說完,收回了目光,回身準備踏入白光離開幻境之時,身後傳來一道溫潤的女性聲音:“阿朝。”
她腳步頓了頓,卻沒有回頭。
“往前走吧,别再回來了。”
虞今朝垂着的頭微微點了點,語氣輕松地擺擺手道:“知道了。”接着幹脆地沒入了白光中。
阿笑則在進入白光的最後一刻,回頭看了一眼,她看見說話的“心魔”是一個盤發的夫人,錦衣紅錦,哪怕沒有面容也能感覺到她身上歲月沉澱下的雍容,她的雙手停在了轉化為黑氣的半途。
她應該是在被同化為邪祟的時刻,被人一劍刺穿心髒,心口處還留下了些許好似荊棘劃破的猙獰裂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