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門外,巍巍萬道詭雲遮。
遲滿立在遠處,看芙蕖掣出降魔劍沖入沉沉殿閣,打散重重詭影。不過半柱香的功夫,滿山妖物便被他一掃而盡。邪氣散去,雲蒸霞蔚。
“好生厲害。”遲滿拍拍手。
看得出芙蕖已不是從前那個隻會三腳貓功夫的菜鳥了,如今他也是有些手段的。看來這十年間他确實同老道學到了些本事。
不過再如何的欣賞他,遲滿心中還是忍不住感概。
怎麼說你也曾算是個妖精,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呢?
還是說,你鐵了心同老道修行,便把本道就抛棄了?
正想着,芙蕖已經走上前來,在遲滿肩上推了一把,語氣頗為責怪道:“叫你來幫我,你卻甚是懶怠,隻在這邊觀望!”
呵呵。遲滿笑一聲。
我若出手,怎觀測你有何神通呢。再者小師妹曾跟我說,隻要是師尊派遣的任務,你總大包大攬,喜搶個頭功。
此番看來,還真是。
“我若不懶怠,隻怕會搶了你的功勞呢。”遲滿捏住他的小鼻頭,洩憤似的晃了晃,嘴上酸溜溜道:“那時節若是師尊愛上我,你的情誼往哪裡擱?”
這話可不是在關心他,是想聽他出口反駁。
可是我想得太多。
芙蕖一掌拍開遲滿的手,繼而挑了挑眉頭,挺直腰杆,點點頭,笑道:“好吧!那我多謝你了!”
呸!死狐狸!謝你大爺!
你給老子等着吧!以後老子誰都不跟,就跟着你,專搶你的頭功!
日落西山,回玉貞觀途中,遠遠瞧見長安城東某處豎着一簾酒旗。不好的回憶竄上頭來,那時節就是去這家酒鋪買酒,未看住老道,才叫春陽樓遭了劫數。
斟酌了半響,還是扯住芙蕖衣袖,“你在此處等等我,我去買一壺酒。”
芙蕖知道遲滿平日裡酒壺不離身,也沒多問,就要過去。
遲滿又趕忙拉住了他,“你在此等着就行。”
酒鋪距離春陽樓說近不近,說遠也不遠,是不想他看見那處敗壁頹垣勾起了傷心事。
卻不知芙蕖其實一早看見,但心中早已有了計策,他自知曉徒有傷心無用,不如大方面對。
故而還是兩人一同前往。
昔年遲滿二十有一時得道,面容也定格在那方年歲,不受歲月蹉跎。
一進店門,老闆娘便一眼認出了他,滿面堆笑來迎接,“遲大哥,您都十來年不光顧我這小店了,可是嫌棄小女子烹得酒不香了?”
“那倒确實,”遲滿苦笑,哪敢跟凡人說實在話,隻怕給她吓死,便順着她玩笑道:“這不是路過才想起進來瞧瞧,可有甚麼新鮮的好酒?”
老闆娘翻個白眼,取了好酒給他,突然想起了什麼,從懷中掏出一支羊脂玉簪子,“這東西是好,隻是前些年有個老先生來告訴我這東西不許拿去做買賣,一定待你回來,物歸原主。”
看到這遭瘟的法器,遲滿心下一陣緊縮,趕忙拿了揣兜裡。
再看芙蕖,好在他正好奇得在店鋪裡這瞅瞅那望望,沒注意這邊。
調整下心情,高叫他一聲:“芙蕖,我沒錢,你來付。”
芙蕖慢吞吞得走過來,臉拉得比驢還長,邊掏錢嘴上也不忘吐槽:“喝喝喝!你就知道喝!也不怕夜裡尿炕!”
“嘶~指不定哦!”遲滿攤攤手,嬉笑一下,湊上前去,“話說洗褥子還是個麻煩事兒呢!今夜我就睡你床上去吧!尿也是尿你的炕。”
老闆娘被逗得哈哈大笑。
芙蕖又羞又氣,臉比關公紅,憤憤在遲滿腦袋上一拍,“你敢來!我卸了你的腿!”
夜裡,遲滿真就抱着被褥來到芙蕖房中,芙蕖自然是沒能卸掉他的腿。
兩人在床榻上打鬧嬉戲了好一會兒,終于都疲累了,并排躺倒。
聽着旁邊均勻的呼吸聲,聞着芙蕖身上特有的味道。遲滿終于難得感到片刻安甯,漸入夢鄉。
隻是夢中卻不似現實般安定。
迷霧之中,一會兒看到的是父親重病不治而亡,一會兒又是母親抱着他唱兒歌,一會兒又是阿修羅死在他懷裡。到最後,一切幻影終都變成芙蕖的臉。
正在痛苦難耐時,他突然被一股力量擊中胸口,伴随着疾咳,終于醒來。
芙蕖的臉此時就在上方,眨巴眨巴大眼睛,一臉困惑得望着他,“你幹嘛?夢魇了?”
看了眼他還放在我胸口的拳頭,無奈問:“你叫人,怎麼是用打胸口的?也不怕把我錘死了。”
芙蕖不滿,“你還說呢!你做夢手舞足蹈的,先把我一巴掌扇醒了!我氣不過,才錘你了一下!”
哦,那是我不好。
翻個白眼,“看來咱倆不适合一起睡。”
說完,又後悔,趕忙找補道:“我可有說夢話?”
“有啊!”芙蕖躺回他身邊,側着身一對眼直直打望遲滿,“你叫着什麼爹啊娘啊的,還叫着阿修羅呢。”
遲滿愣住。
然而更意想不到得是芙蕖接下來的話:“其實你是愛他的,那時候是天道人多勢衆,你也不得已,對吧?。”
遲滿傻了,“什麼?”
“我說你其實是愛阿修羅的。”
他倒不是在問我,而是肯定的說。
遲滿不可思議的轉頭看向他。
芙蕖也看他,皎皎清輝,眉眼神舒。
不知為何,我被他看得有些慌了神。
其實我從未思量過自己到底愛沒愛上阿修羅。畢竟誰家好人會把愛人引入死亡深淵。
但若說不愛他,這些年的所作所為才算作跳梁小醜。
故而前塵若夢,不再計較。今遇芙蕖,願将此心托明月,愛惜良人共白頭。
奈何芙蕖不要我。
想到此處,隻覺得胸痛難忍,半響苦笑道:“你懂什麼是愛嗎,你就這麼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