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春樓__
金姨從黃杏房裡出來,餘光瞥見紅菱扶着腰回了房。
她問:“樓上那位呢?”
門房畢恭畢敬道:“妙妙姑娘一整日都在房中。”
“寸步未出?”金姨停下腳步。
門房點頭道,“是,派人送去的食物也沒吃。”他壓低聲音道,“原是放在房門外的,但來往的客人看見了不好,就給端屋裡去了。”
金姨掃了眼門房鬼靈的眼睛,聽出他的弦外之音,就是妙妙在屋裡。
“哼。”金姨雙手抱在一起,扭着水桶腰緩緩下樓,“晾她幾日,我金姨要讓她知道,她全身上下隻有那口牙是硬的,但若惹我不高興了,那口牙也别想要!”
門房弓腰點頭,“是!”
三樓妙妙房裡。
聽到門外催促吃飯的聲音漸行漸遠,一身女裝的馬橋從被褥撩出一個豁口呼吸。
他束起的黑發被拆散,在被褥裡窩了将近快一天,早就亂成了雞窩,胡亂簪在頭發裡的钗子也歪三扭四,還有兩根掉在被窩裡。
好在餘大人命他趕回醉春樓頂替姜姑娘時,還不忘讓夥夫給自己包了十五塊燒餅,這樣既能不動醉春樓送來的一日三餐,還不會餓着。
馬橋趴着從床下摸出藏好的燒餅,然後又鑽回被褥裡,腦袋伸到床沿邊上,吭哧吭哧開始填飽肚子。
城外望月廬__
鞭打聲一下接着一下抽在男人身上,商華身着單薄衣物站在房檐最邊緣,目光懶散掃了眼受罰的人。
從昨日淩晨到晌午,中間被打暈到過,然後商華喊人從冰湖裡弄來兩桶水澆在他身上,等人醒過來又繼續打,一直到現在。
實施刑罰的人察覺到房頂有人,下意識擡頭看了眼。
“看什麼?”商華淡淡道。
那人停下鞭打的手,“噗通”跪在地上,“大人,再這麼打下去人就真廢了。”
“呵!”商華冷笑一聲,嘴角噙着弧度,眼底卻不見半分笑意,“今日他膽敢動我的劍刺向他人,你怎保證明日他不會用同樣的手段對付我?”
跪地求饒的人一聲不坑。
望月廬的竹屋外面,一大片空蕩蕩的地面,烏泱泱跪着十幾個人。
商華冷眸掃過那些個耷拉着腦袋一動不動的人,心中怒火橫生,“愣着做什麼?”
遠處一陣馬蹄聲傳來,商華俯身從房檐最邊抽出一塊瓦片在手上玩,“以下犯上者……”
他抓着瓦片朝空中揚起,緊接着地面傳來“哐當”一聲——瓦片四分五裂。
不偏不倚,正正好摔碎在被懲罰的人面前。
鞭戒聲再次響起,長闆凳上趴着的人,從腰部直至腿窩,鮮紅的血浸濕衣服,順着布條滴答落在地面上。
堂屋正廳,商華給自己添了盞茶。
下屬推門進來,“大人。”
“嗯。”
商華捏着茶杯,側目瞥了眼回來禀報的人,然後收回視線,漫不經心望着從茶壺裡沖進茶杯的碎小茶葉。
“……随後姜茂德被衙門的人擡走,姜家大門的門檻上,現在還殘留着血漬。”下屬畢恭畢敬道。
商華眉心微蹙,“擡?”
“是的!”下屬道,“除去大力搶了您的佩劍刺中姜茂德大腿的那一劍,他身上還有十幾處刀傷。”
“當時你探姜茂德鼻息之時,确定他已經斷氣?”
商華捏着茶杯,一步一步緩慢走到下屬面前。
下屬颔首,堅定答道:“是。”
“隻是探鼻息就能确定?”商華将茶杯遞到下屬面前。
下屬沉默不語。
商華瞬間明白。
“一路奔波辛苦。”商華朝茶杯揚揚下巴,“喝茶。”
下屬連忙接過茶杯,然後一飲而盡。
商華從他指尖抽走茶杯,轉身将用過的茶杯放在一旁,繼而用新茶杯又給自己添了盞茶。
“屬下買通那仵作,從他口中得知,姜茂德并非死于大人那一劍。”他離開抱拳跪下,“是屬下失誤,還請大人責罰!”
商華懶洋洋望着紅木椅,手中輕搖着茶杯,“你可知我為何如此生氣?”
“屬下愚鈍。”
“罷了。”商華緊皺的眉心漸漸變得舒緩,“你退下吧。”
退離的腳步漸行漸遠,然後是關門聲。
商華不慌不忙淺嘗手中溫茶,舉手投足間透着肆無忌憚的坦然。
那日在丞相府,趙仲恒亦是如此試探他。
兩指節淺的茶杯,他抿了足足三十九下,才将最後一滴茶水飲淨。
商華舉着空茶杯,左腳飛速踩在椅子上,随即右腳迅速跨至高桌之上。桌面上的茶壺紋絲不動,隻有他暗紅色長靴的前腳尖碰到茶盤,茶盤撞到茶壺時,發出的清脆碰撞聲。
他在高桌上原地旋轉一圈,又猝然從桌上跳落在地面,再雙腳彈跳到椅子上,然後跳上桌……
半個時辰後,商華換了件黑色袍子走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