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葉婆娑,月影灑滿地面。
夜風略過月影,如銅鏡刹時閃過一般,變得孤冷深危。
紅菱生無可戀地被綁在床榻,四肢完全不能動彈。
她仰望頭頂房梁,回想傍晚十分的街上,姜恩生堅定不移的聲音讓她不住地往下掉眼淚。
姜恩生,入了虎穴,又豈能如此輕易脫逃。
姜恩生告訴她要到二樓最盡頭那間房,殊不知打她進入怡春院的那一刻起,她就與自由失去了關聯。她像是案闆上任人宰割的羔羊,除了認命别無其他。
紅菱緩緩閉上眼睛,淚珠順着眼角滑落,然後掉進耳朵。
冰涼的刺痛感和姜恩生曾在她内心種下的點點滴滴火熱碰撞在一起,讓她求生欲望抵達了巅峰,可殘酷的現實又讓她變得毫無掙紮。
屋裡女人壓抑的哭泣聲讓月色染上凄涼。
突然—!
紅菱感覺到自己窗口外有一陣窸窣聲。
起初她以為自己聽錯了,後來停止抽泣後,窗外依舊時不時有聲音發出。
她不敢有大幅度的動作,生怕拴着自己四肢的鐵鎖會弄出動靜,隻能清了清嗓子,用幾乎氣聲的聲音沖窗口處說了句:“誰啊?”
“噓!”
餘懷之戳破牛皮紙窗,順着破縫看到了屋裡的景象。
從窗口到床邊,大緻約三米遠,這三米的空地自兩端牽着紅繩,繩子上挂滿了鈴铛。餘懷之微微仰頭,隻見房梁上也布滿各種絲網。
再看床上的紅菱,幾乎隻有一件輕紗裹身。
窗戶被人從外拆開,紅菱認出來者,“餘大人?”
餘懷之沒看她,順着雜亂無章的紅繩一點點向紅菱靠近……
與此同時。
姜恩生看着馬橋漸漸走遠,她沒做停留,從路邊一點點往地裡的墳包跟前走,提前找好藏身之處,以備不時之需。
她越靠近墳包就越覺得親切,相比活生生的人,她覺得已經化作鬼魂躺在墳包裡的人更讓她倍感親切,“無意叨擾,還望各位莫要與我一般計較。”
姜恩生嘿嘿一笑,“說不準你們之間,還有人是我爹縫補過的,如此說來,咱們還是親人啊!”
“咕咚”一聲,不知哪裡發出的聲響。
姜恩生兩腿一軟,“撲通”趴在墳包邊上。
她一手摁着墳包,一邊連連颔首抱歉。
“這什麼聲音啊?”姜恩生啞聲嘀咕。
忽然,又連着咕咚好幾聲。
姜恩生聽着,感覺像是石頭掉進河裡的聲音。
她目光落在墳包旁邊立着的石碑,石碑上刻着“孫務”。
“孫伯伯?”姜恩生小心翼翼用指腹劃過石碑上的字,“這附近是否有河流?”她屏住呼吸,仔細聽了許久都沒再聽到别的動靜,就又用氣聲說:“若這附近有河流,您可否再讓剛才那聲音響一回?”
她話音剛落,不遠處又傳來一聲比方才聲音更大的“咕咚”聲。
這下連姜恩生也被震住了。
她喜出望外地望着石碑,心底震驚卻又萬分感激。
烏雲遮住月色,擲抛聲一陣接着一陣,很快聲音戛然而止,姜恩生悄悄從墳包一側冒出頭來。
隻見一前一後,兩個人正推拉着胡奴車往外走……
怡春院__
餘懷之穿過繁雜的紅繩秘網,又用先前馬橋準備好的鑰匙替紅菱解開捆綁在四肢的鐵鎖。
他一把揪起鋪着的床單裹在紅菱身上。
紅菱渾身顫抖不已,“餘大人,您不要管我了,趕緊走,這裡還有别的機關!”
“閉嘴!”
餘懷之示意紅菱注意腳底,“你到窗外沿等我騎馬過來。”
紅菱一把攥緊餘懷之手臂,“如此不妥,他們布置的這些陷阱根本就出不去。”
餘懷之嘴角一勾,“那你可能不知,若我無法将你帶走,姜恩生這輩子都不會再給我笑臉。”
紅菱身體緊繃,完全沒想到餘大人會突然來這麼一句。
她一臉茫無措地偏頭,身邊男子不知朝哪兒掏出來的炸藥,不等她反應過來,手中的東西就丢向了門口。
緊接着“轟”地一聲,四周火光四濺,紅菱緊跟着餘懷之沖向窗口。
“來人呐!”
怡春院樓下瞬間湧上來一群人,房門地闆被炸得燃起熊熊烈火,餘懷之從窗口一躍而下。
漆黑夜裡,空蕩蕩的街上,瞬間不知他的去向。
紅菱瑟瑟發抖站在窗口,眼看着冒火沖上來的雜役,和身後騰空跳下可能身亡的五米高空,她垂在身側的手緊緊攥成拳頭。
眼看着雜役距離她隻有一步之遙,紅菱深吸一口氣,“噌”地一下向外跳去。
耳邊寒風呼嘯,不等她就這樣接受自己的死亡,忽然一隻長臂圈過她的腰際,飛速将她撈起,一把甩在馬背上。
馬疾奮勇,隻一瞬間,紅菱感覺自己又活了一遍。
她顫抖的手一面攥緊裹在身上的被單,一邊緊緊抓住馬鞍,“姜恩生呢?”
餘懷之不語,隻顧飛速前行。
身後是怡春院雜役追趕過來的馬蹄聲,餘懷之隐隐望見前方迎面沖過來一匹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