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甚好!否則将來餘大人碎屍案結案,都找不到人校對。”吳黔淡然拿起筷子,從碗中夾了一塊豆腐,剛遞到嘴裡嚼了沒兩下,就“呸”地一下吐在了桌上,“這是人能吃的東西?”
“吳大人好東西吃多了,如今連豆腐都瞧不上了?”王程峰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此言一出,臨近而坐的幾位大人都緘默不語。
因為先皇的生母,就是自小靠做豆腐、賣豆腐為生,而當今聖上更是他最愛的祖母拉扯大的。
添飯回來,小順子聽到不遠處侍郎和刺史的唇相舌戰,“皇上怎會想起讓他們兩個一同前來?”
皇上輕哼了聲,“如此不是有熱鬧看?”
“皇上既想看熱鬧,又何必将他們二人安排那麼老遠的位置?”小順子又小聲道。
皇上瞪了小順子一眼。
他又不想看熱鬧了不行?
任這天下随便一個人,在觸碰過用人腦打磨的缽盂,再聽見姜恩生說的那些話之後,都不會有想看熱鬧的閑心。
皇上回到位置坐下,一旁的善淨法師在他起身添面條之前,面前的缽盂還滿滿當當一大碗面條,這才不到一盞茶的功夫,他碗中的面竟吃得見了底。
皇上打趣他,“若朕吃飯速度也能像善淨法師這般快,就能多看兩封奏折了吧!”
“吃相太難看,怕影響皇上胃口。”善淨法師回道。
皇上“嗐”了一聲,“佛門無邊,佛祖不會計較這些。”
他叫善淨法師再去添些飯菜來,善淨不好回絕,起身行禮後去添了半碗面。
在善淨法師即将回來之前,皇上跟侍于身後的小順子使了個眼神,小順子立馬心領神會,扭頭走了出去。
不一會兒,外面傳來一陣吃痛聲,衆人紛紛扭頭朝門口望去,唯有善淨法師聞聲後立即起身。
隻是他起身的同時,右手居然抓着缽盂沒松。
若換做其他人,聽聞異常聲響,都會立馬朝聲音源頭奔去,誰會不嫌麻煩的端着吃飯的碗。
善淨越是這樣,皇上就越好奇。
他好奇到底是天底下所有和尚都如此寶貝自己的缽盂,以至于達到寸手不離的程度,還是因為有姜恩生進谏之言在前,他着急想摸摸平常的缽盂和那個到底有什麼不一樣的手感。
他想,後者的原因更大些。
若他真是那種不顧他人感受,隻為滿足自己而強求的人,當初當王爺那會兒,他也不可能被制衣間的姑娘拒絕後就再沒出現過她面前。
情急之下,皇上眼疾手快,在善淨抓着缽盂轉身起開的瞬間,緊跟着站起身來,身體故意向他那邊傾斜。
善淨法師的動作過于急切,皇上的動作又過于莽撞,疾和猛碰在一起,人仰馬翻。
善淨手中缽盂“咣當”掉了下去,剩下的半碗面條灑了一地,衆大臣驚呼着湧過來,皇上顧不得身後的長闆凳,趁着身體傾斜索性施力直接讓自己倒在了地上。
缽盂就在手邊,他隻要伸手就能摸到……
送走宮裡的各位祖宗,天色漸漸變得黯淡。
西邊天際的橙紅色霞光如一團旺盛燃燒的火,善淨法師回到屋中,将粘在臉上的假皮揭開。
小和尚挑來一擔水放在門外,“大人,水放在門口了,是從井裡剛打來的,還溫着。”
銅鏡中,男子一雙丹鳳眼,劍眉高挑,已然不見了出家人獨有的塵埃落定後的淡然和釋懷,眉尾反倒染着幾分殺氣。
尤其靠近眉心的眉毛中,一顆朱痣時隐時現。
将銅鏡反扣在桌,他起身走到門後,将木門拉開。
小和尚還候在門外,瞧人出來,他嘿嘿一笑,“商大人。”
商華瞥了眼桶裡的水,淡淡“嗯”了聲,“你可以走了。”
小和尚站着沒動,“我有事。”
“何事?”
商華陰着臉,很不耐煩。
“今日皇上身邊的小順子帶來一個人,說是自己的家人,近些時日心情不好,來寺裡小住幾天,換換心情。”小和尚說。
商華就着水桶,捧了把水打在臉上。
“安頓在何處?”
小和尚說:“在寂靜舍。”
商華實在煩得慌,擺擺手打發走了小和尚。
寂靜舍。
護城寺最靠西北角,荒廢很長時間的一個破院子。
洗了把臉,商華轉身回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