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空中一輪明月高高懸挂。
紅菱蹲在一旁,小臉皺成一團,小心翼翼攥着袖口,替姜恩生擦拭去耳鬓的汗珠。
她小聲說:“我不是故意的。”
緩了一小會兒,姜恩生發軟的腳踝才漸漸能正常使力。她一手城牆,一手被紅菱扶着,從牆角站起來。
姜恩生松了口氣,“我魂兒都被你吓飛了。”
“這段時間,你總隔三差五就夜裡悄摸溜出去,好幾次我夜裡醒來都不見你人影。”紅菱說,“而且你以前說你摸過的屍體比白天街上的大活人都多,難道都是騙我的嗎?”
她眨眨眼,月色灑在她翹起的濃密睫毛上,那張脂粉未施的瓜子臉,帶着幾分踏實的俏皮。
“你為什麼不說話?”紅菱追問道。
姜恩生左右環顧,在想怎麼把人勸回去。
結果還未等她開口,紅菱就搶在前頭,“要麼你和我一起回侯府,要麼你去哪裡必須帶我一起,你自己選。”
“可是…”姜恩生吞吞吐吐,“會有危險的,我不能帶你去。”
紅菱從腰際抽出一條繩帶,擡手将飄逸在身後的長發挽起,“既然危險,那就更應該一起。”
系好繩帶,紅菱一把抓住姜恩生的手,“走吧!”
姜恩生内心一萬個不情願帶她一起,被紅菱拽拖着往前走了一段路,姜恩生才勉強接受紅菱與自己結伴而行。
其實,她心底是期盼有人和自己一起的,隻不過前方的危險未知,她怯怵有人再因為她身陷困境。
可紅菱說,“說起來,我長你五歲,還比你高出半頭,按道理你得喚我一聲姐姐才是。”
“長姐。”姜恩生乖巧喚她一聲。
紅菱愣住,随即垂眸捏捏姜恩生的手。
月光将兩人身影投在牆壁之上,長長的影子緊挨着緩慢前行,風中的春天氣息濃郁,十指相扣的掌心散着一種模糊的熟悉感。
姜恩生深吸一口氣。
她好像在紅菱身邊,找到了曾經在爹身邊出現過的感覺。
她在心底又默念了一句:長姐。
朝廷曾修建過一條京城通往護城寺的路,大路平坦,道路兩側還種有各種個樣的綠植,走起路來也容易,卻不能選擇。
山間小路蜿蜒曲折,幹枯的棗樹枝胡亂橫生,攔在面前,稍有不慎就會劃破手指。
姜恩生走在前頭開路,紅菱跟在她身後,負責把姜恩生折斷的枯樹枝胡亂扔在路上,掩蓋住她們走出的痕迹。
“我好像來過這裡。”紅菱突然說。
今夜被紅菱那麼從身後吓唬一回,姜恩生覺得真沒什麼會吓到自己。
姜恩生回頭笑笑,“是在夢裡來過吧?”
紅菱撇撇嘴。
從她八歲被父親賣到醉春樓,到現在也有十五六年了,在她印象中,往日裡除了呆在醉春樓就是去脂粉鋪子,要麼就是裁縫鋪,刨除去過最遠的錦繡城,就再沒去往别的地方。
“可我感覺這裡很熟悉。”紅菱動作很輕地把樹枝橫到中間,“從這裡上去,右轉是不是有個便所?”
姜恩生頓住。
她一臉吃驚,“你……?”
紅菱滿臉茫然,扒拉開姜恩生,自個兒走到前頭,神情疑惑但身體四肢的動作又仿佛很娴熟。
順着這條小路走上去,以一棵大槐樹為中心處,有個不太明顯的岔口,左拐走不到十步是個階梯式田梯,掉下去直接性命不保,而往右拐,确實有個便所。
看着紅菱腳步變快,姜恩生企圖拉住她。
紅菱沒回頭,直接一把抓住姜恩生胳膊,帶着她往前走。
右拐之後,路過便所,再繼續往前走百十來步,就能看到一條很平坦的土路,是姜恩生那日天亮之前離開護城寺時,在途中撞見拉轉頭的車走的道。
紅菱擡腳就要上道,姜恩生大力把人扯回來。
她低聲道:“你幹什麼?”
“我想去看看。”紅菱說。
姜恩生頭都大了,“你忘了來之前你答應過我什麼?”
……
“…這邊…小心腳底。”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在侯府休養了一段時間的原因,眼下紅菱生龍活虎,仿佛有一身使不完的勁。
姜恩生心中暗暗歎氣。
很快兩人走到一扇門前,大門虛掩着,山上叢林茂盛,熹微月光照不亮眼前,姜恩生和紅菱相視一看。
“進?”紅菱啞聲說:“進不進?”
姜恩生一咬牙,“去。”
反正來都來了,而且這個地方,前幾天夜裡她來回走了很多次都沒注意到,今天紅菱帶路就發現了。
紅菱重重點頭,然後把姜恩生拉到身前,“你走前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