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窗外風聲呼嘯。
門窗的縫隙被餘懷之用東西塞住,可桌上的燭火依然微微搖擺。
餘懷之起身,将放在床側的屏風搬至窗口,再回頭看,桌上燭火搖曳的幅度明顯小了很多。
他不禁松了口氣。
一口氣還沒松完,餘光就看到虛弱無力躺在床上的姑娘,一雙朦胧大眼睛,正一眨不眨望着他。
餘懷之喉結一緊。
“我是在做夢吧?”
姜恩生自嘲地笑了聲,然後收回視線,怔怔望着頭頂,呢喃自語道:“我居然看見了餘大人。”
她緩緩閉上眼睛,祈禱這樣的美夢能慢一點離開,“都說人死之前會看到這輩子最想見到的人,爹果然沒有騙我。”
姜恩生深呼吸一口氣,又重新睜開眼。
床榻邊沿,男人眉頭緊鎖,一雙矜冷黑眸,泛着無盡擔憂。
姜恩生忽然就笑了。
可男人眉心的皺痕卻越來越深。
她伸手,想要摸摸餘大人的臉。
以前餘大人救了她,她問他如何報答他,大人說要以身相許。她一個成日裡跟死者屍體打交道的二皮匠,人人敬而遠之,怎敢高攀那樣溫柔體貼入微的大人。
姜恩生又歎了口氣,即将觸碰到大人淩厲臉頰的手,一點點收了回來。
即便在夢中,她也不願亵渎他。
“不是夢。”
清晰的男聲鑽入耳朵。
姜恩生心底猛然一震,緊接着,她的手被人緊緊握住,掌心溫熱有力量,密不透風包裹着她的,“姜恩生。”
姜恩生微笑的眼睛驟然頓住。
她神情恍惚,像是在确定什麼。
“是我。”餘懷之重複道:“你這輩子最想見到的人。”
“餘大人?”姜恩生眼底的混沌逐漸散去。
餘懷之滿眼溫柔,“嗯。”
“餘大人餘懷之?”姜恩生非常激動地反手把人大掌握住,“真的是你?”
她癡迷地望着床榻邊沿的男人眼睛一眨不眨,生怕閉眼睛的功夫,幸福變成泡影消失。
餘懷之沒再回答,而是伸手溫柔将她額頭的碎發撫順。
帶着一層老繭的指腹觸碰到她的額頭,細細密密的癢感如同夏日潺潺流過的清泉,心口處堅不可摧的石牆,在刹那間出現裂痕。
她來不及拾掇碎得滿地的委屈,猛然從床上坐起來,雙臂死死圈住餘大人後背,把臉埋在他的脖頸,痛聲大哭起來。
餘懷之喉嚨酸澀的厲害,那股哽咽上不去下不來。
他大掌輕輕拍在她的後背,一遍遍耐心輕撫說:“沒事了。”
很久,餘懷之輕聲問:“餓不餓?”
姜恩生哽咽的說不上話來,隻一個勁兒的搖頭。
餘懷之望着天花闆,忽然笑了一聲,“肚子都叫了還不餓?”
他的眼角多了一抹濕潤。
姜恩生又抽泣了好半天,才漸漸緩過勁來。
她哭得小臉紅彤彤一片,額頭碎發也沾上淚水,打濕的碎發亂成一團,好似天上飄動的雲朵,看起來淩亂卻又很可愛。
他輕掐了下姜恩生的臉,啞聲道:“天不怕地不怕的姜恩生,什麼時候變成小哭包了?”
姜恩生吸溜吸溜鼻子,扯過一旁的被褥連頭帶身體一并攏進去。
餘懷之滿眼柔情,伸手在被褥底下圓滾滾的腦袋上揉了揉,“擦擦臉,起來吃點東西。”
姜恩生感覺身旁沒了動靜,就以為餘懷之已經走開了,于是把被褥拉下來。不巧男人正一眨不眨看着她,她的臉蓦然紅得發燙。
姜恩生跟舌頭打了結似的,“你…你看着我幹什麼?”
餘懷之“噗嗤”就笑出聲來,“恩生害羞了。”
姜恩生咬着下唇,“沒害羞。”
“嗯。”
餘懷之拿起打濕了的帕子,朝姜恩生臉頰伸去。
姜恩生一把從人手上奪走帕子,神色慌張地在自己臉上胡亂抹,“我自己來,自己來。”
她臉上除了有劃破和撞擊後的傷痕之外其實并不髒,在将軍府,曹雪把她照顧得很好,連身上的衣服也是重新換了幹淨的。他把人從将軍府接走時,夫人還專門叮囑過,姜恩生後背膝蓋和腳踝都有傷。
隻是,她瘦了。
姜恩生擦好臉,還專門把臉伸到餘大人面前,讓他仔細檢查,“幹淨了嗎?”
姑娘一雙清澈大眼睛忽閃忽閃,臉蛋上錯綜幾條傷痕,染上幾分悲傷,餘懷之呼吸一滞,起身将人一把抱起。
“欸?!”
姜恩生本能抱住餘懷之脖子,生怕自己摔下來。
不等她害怕,人就已經結結實實坐在了凳子上。
上面鋪着一條被褥,屁股底下是軟的,後背靠着的地方也是軟綿綿的,還有椅子兩側的扶手,她縮在椅子裡,就像坐在打開了門的兔籠子。
隻是相較于兔子,她有自由。
“吃燒餅還是包子?”餘懷之問。
姜恩生直愣愣看着餘懷之,絲毫沒看桌上都有什麼菜,“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