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家門外的人依舊不減,但卻有秩序了不少,不會再如第一天那般,混亂擁堵。
向全天下廣招賢士的二皮匠接連趕來京城,縫補地點集中在趙勇甯的長天樓。可惜到最後也僅僅不足十人。
長天樓假山泉水,經衙門反複多次排查,确定無一錯漏後,用火藥直接炸為平地。
長天樓府門被拆,門頭牌匾被摘,在此縫補完成的屍體,經家屬認領後,憑自己意願,選擇将屍體帶回自埋,或埋在經由皇上下令的護城寺山下,如何抉擇由家屬自願選擇。
不論以哪種方式下葬,死者牌位一律入放護城寺新建造的後殿之中,每月初一十五會有住持舉行為死者祈福法事,隻為安撫死者靈魂。
此旨意下達後,全京城百姓對皇上贊不絕口,街上孩童口口相傳的歌謠五花八門。
十五日後的今天,趙仲恒一脈将被行刑。
滿城百姓對其無一不是憎恨,遊街途中,鋪天蓋地的菜葉子朝趙仲恒頭上甩去,一個因追求長生而變得心狠歹毒的丞相,終有一日成為了百姓正大光明指責謾罵的對象。
可那些普通人,卻因他的欲望而慘遭折磨,丢失性命。
怒吼聲,滔天謾罵聲,婦人的哭泣嘶嚎聲,齊齊編織成一團烏雲,飄蕩在京城的天上,揮散不去。
護城寺__
皇上微服出行,來到護城寺。
寺中住持出面解釋,說皇上姑母因病卧床,已整整半月。
皇上拂袖示意住持離開,自己獨身前來寂靜舍。
今日風和日麗,不似前幾日那般炎熱,空中輕飄着風,吹動樹上枝葉,葉片沙沙作響,掃去他心頭幾分陰霾。
站在寂靜舍門外,有種恍然隔世的錯覺。
皇上想起那個雨夜,姜恩生奮不顧身抱着缽盂在大雨中狂奔,她舍命護證物的氣勢,遙比他内心更加有力量。
當時他派小順子,安排姜恩生在此處躲避風頭;數日前,也是她與馬橋裡應外和,從這間屋子救走了被趙勇甯監禁在此的太後;如今,他的姑母,也被他囚禁在此。
“寂靜舍。”
皇上默念一遍。
寂靜舍的門突然從裡面被人拉開,女人雙目猩紅,垂在身側的手緊握成拳,在微微發抖。
“你來幹什麼?”
皇上一襲黑袍,站在門外沒有動,“今日趙仲恒一脈被斬首,我親自來告知姑母一聲。”
“呵!”女人冷笑,“殺人不過頭點地,可我卻從不知,我那儒雅風度的親侄兒,心腸竟如此陰黑,你是殺人誅心!”
她忽然大步沖上前,像是發瘋了一樣抓住聞令舟的手,大力往自己心口拍,“你是要你姑母心如死灰,你是要我生不如死!”
聞令舟猛然甩開她的手,“是趙仲恒他先動的手!”
“他欺我年幼,攬朝廷上下之權力,拿我當傀儡;他欺當今太後母系無一人生還,譏諷嘲笑她!”聞令舟胸膛起伏不定,粗重的呼吸讓他腦門一陣發懵,“他趙仲恒千不該萬不該,草芥萬萬百姓,隻為他那可笑的長生!”
“是他讓我們聞氏一族臉面掃地,讓我們蒙羞的,從來都是他!”聞令舟嘴角露出一抹冷笑,“人人都說丞相夫人喜愛誦經祈福,這些年來,趙仲恒所做的一切,姑母當真分毫不知?片面未聞嗎?!”
“我有所耳聞的,隻有你親手殺了勇甯。”
她擡眸,晶瑩從眼角滑落,“是你殺了他,我唯一的兒子。”
“你應該慶幸他死的早,今日無需遭受百姓的謾罵。”聞令舟舒了一口氣,輕聲說道。
皇上姑母冷笑不止,“你說趙仲恒草芥人命,他如何又不是我指使的,跟我有何幹系?”
“若真要追究,就該埋怨你那心慈手軟的父親。”她深吸一口氣,眼底的混沌也散去幾分,“是他的懦弱,助長了趙仲恒的邪氣,你以為餘瀚之死,當真沒有你父親半分緣故嗎?”
“他的武功數一數二,為護駕身亡?你自己聽聽這些字眼,你心裡又能信幾分?”
聞令舟瞳孔一震,隻一刹那間的恍惚,他便清醒過來,“餘叔伯死的慘,那是因為他陷入了趙仲恒提前挖好的陷阱,趙仲恒才是懷之的殺父仇人!”
“即便如此,可他為何會深陷困境?”
皇上姑母無畏大笑,“那是因為你的父親不敢承擔後果,他無視餘瀚禀報的真實情況,才導緻餘瀚落得如此下場!是你父親的縱容,才會有現如今這個結果!是他!”
“胡說八道!父親從未從容過趙家!”
聞令舟眉心微蹙,犀利目光一眨不眨盯着眼前幾近瘋癫的女人,“當年朝廷看似風平浪靜,實際暗流熊樣,樁樁件件,姑母為何卻獨獨對這件事如此清楚?”
聞令葦滿目警惕,“你這話什麼意思?”
“我隻是問問,可沒想到,姑母的反應如此之大。”聞令舟一字一句道。
聞令葦眼底閃過鋒利不屑,“因為我覺得可笑,自己的父親因你父親的無能丢掉性命,他餘懷之不止被蒙在鼓裡,還與你稱兄道弟,誓死保護你的安危,你不覺得他的人生很可笑嗎?”
她一步步走近,嘴角的蔑意愈發明顯深刻。
聞令葦低聲道,“他屈膝向你下跪的時候,你這裡……”
她食指一下接一下,用力戳在聞令舟心口,“會安心嗎?”
話音落下,耳畔狂笑聲不止,聞令舟覺得自己渾身發冷,凍的他四肢快要僵硬。
突然!
一道光亮從他眼前閃過。
聞令舟擡眸間就看到,一把鋒利刺刀從姑母袖口抽出。
他大步上前,在刀尖抵到脖頸之際,一把拍掉那利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