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母就如此按耐不住,想要下去替趙仲恒探路?”
聞令舟招暗中侍衛上前,把聞令葦按押:“護城寺乃皇家寺廟,最适得誦經祈福,姑母還是安心在此住下吧。”
聞令舟大步離開,聞令葦哭天喊地,“你如此對待自己的骨肉血親,你對得起聞家的列祖列宗嗎?!”
聞令舟猝然停下腳步。
他深吸一口氣,山中的清新空氣,叫他心頭的焦躁散去半分,“曾祖父曾說過,一國之君最首先的,是要對得起誓死追随自己的百姓。”
“上一輩的恩恩怨怨,我無權過問,但現如今,在位皇帝名為令舟,不日之後,懷之兄成為首輔大人的旨意,将會昭告天下。”皇上目光如炬,透着堅不可摧之氣勢,“懷之兄真心待我,我必不會讓他心寒。姑母也不必再費盡心思離間我們二人兄弟情意。姑母并非侄兒我,不知我們二人如何一同踏過荊棘走到今日。”
聞令舟冷笑道,“待百年之後,若聞家的列祖列宗不認我,那我便認餘叔伯好了。”
他語氣突然變得充滿玩笑之意,可眼底那抹認真深思,卻格外嚴肅。
午時兩刻,刑場水洩不通擠滿了人。
在姜家就能聽見外面街上的熙攘嘈聲。
有了驅蟲草,馬橋省了不少事,他正蹲坐在門檻上,腦袋抵着門框,“姑娘不出去湊湊熱鬧?”
“砍頭沒什麼好看的。”姜恩生說。
“平常是沒什麼可看的,”馬橋坐直身體,“可今日斬首示衆的,可是趙仲恒一脈,他能有今天這樣的下場,全靠餘大人和你。”
姜恩生輕笑了聲,“你如果實在想出去看看,那你就去吧,我一個人在這沒事,況且外面還有不少衙役在。”
理智瞬間壓倒一切,馬橋堅定拒絕:“那不行,我是奉餘大人之命保護為這些屍體縫補的二皮匠,跟餘大人他中意的姑娘可沒有關系哦~”
“你是愈發油嘴滑舌了。”
姜恩生剛說完,肚子忽然一陣絞痛。短短一眨眼的功夫,額頭就冒出一層冷汗。
馬橋一個機靈跳了起來,“姜姑娘?你怎麼了?”
“肚子疼。”姜恩生不得不放下手中針線,“井匽在外面,正好你可以去湊湊熱鬧。”
馬橋一臉擔憂,“都什麼時候了,姜姑娘還跟我開玩笑。”
姜恩生捂着肚子邊往外走邊說,“我估計是晌午喝的那碗涼茶的原因,我不願喝,餘大人偏逼着我喝。”
猝不及防被撒了一把糖,馬橋酸的直發抖。
姜恩生被他的反應逗樂了,結果一笑起來,肚子就疼的更厲害了。
馬橋也看出來了,不敢再逗她。
“大人留姑娘一個人縫補屍體,自己卻跑去刑場湊熱鬧。”
馬橋掃了眼不遠處烏泱泱一片人群,再擡頭往天上看,大太陽曬的臉皮直發疼,他忽然很慶幸自己沒出來湊熱鬧。
到井匽附近,姜恩生說自己得一段時間,讓馬橋去看會兒熱鬧。
馬橋嘴上說着不去,身體很誠實的在姜恩生走進井匽的刹那面朝刑場方向。
井匽旁邊有幾棵樹,馬橋三下兩下飛爬到樹枝上,悠哉悠哉望着刑場那邊。
眼下日頭正毒,刑場齊刷刷跪在地上兩排人。如此大陣仗,是本朝第一回之奇象。
刑場__
今日行刑官乃刑部尚書親自上陣,餘懷之站于刑場旁的一角落。
他目不轉睛盯着刑場上,那個毫無愧疚示意的老人。趙仲恒眸底透着不屑,嘴角似有似無的冷笑更是對皇帝旨意的蔑視。
餘懷之緊攥着拳,腦海中父親的慘死模樣再次浮現在眼前,過往與現實重疊,這是他能給予父親的唯一慰籍。
趙仲恒一雙狠戾目光左右環視,最終注意到了角落的餘懷之。
他嘴角的笑意愈發陰暗凄冷,瞪着餘懷之的目光恨不得撕碎他。
餘懷之手背浮現一片青筋,他用盡全力将腦海中的那股憤怒、大仇即将報了的複雜情緒壓下,餘光卻瞥見人群中,一黑衣男子低頭疾步從刑場最前排往後走。
黑衣男子迅速淹沒在人潮,餘懷之不禁深吸一口氣。
一口氣不等呼完,他就看見趙仲恒依舊在盯着他,而趙仲恒的眼裡,多了幾分得意。
行刑官擡眸看一眼天上太陽,右手緩緩拿起桌上的斬首令牌,手臂一揮。
“哐當”一聲,令牌掉在地上。
“行刑——!”
忽然,趙仲恒仰天大笑。
暴曬之下,明明是熱得冒汗,可餘懷之心底卻莫名升起一股寒意。方才那黑衣男子的模樣,不停地在他眼前浮現。
餘懷之看一眼趙仲恒,他身後的劊子手已經舉起砍刀。
隻要他再多停留一下,他就能親眼看着趙仲恒就此了結。
心底仇恨的力量快要将他吞噬,刹那間,姜恩生的盈盈笑臉,迅速穿過黑暗和迷霧,出現在最接近他心門的地方。
餘懷之驟然轉身,他急切地撥開身後人群,即使傳來唏噓聲,他沒沒有回頭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