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天已透出寒意。
冷風蕭瑟,暮雲低垂,枯黃的槐葉打着旋飄落在青石闆上。
今歲的秋,比往年似乎要冷許多。
張荞拿着新縫制的薄襖子到門口,給小魚兒披上,從萬沅沅手中接過外甥哥兒。
吳煦又去林府問消息了。
自瘟疫方子那封信後,榕奚縣的消息便斷了,不論是柳玉瓷他們、還是霁川府報社,皆無信件送來。
吳煦日日往林府、将軍府跑,他認識的所有官員或後宅夫人那都被他打聽了遍,誰也不知道那邊情況如何。
連方甯偶爾碰上衛昶,也要探探口風,問問宮裡的消息。結果一無所獲。
隻知道蕭瑾甯這段時日已被綏元帝勒令,不許随意出宮。
風雨欲來。
萬沅沅每日都要站在門口巷子望一望,或是迎夫婿孩子們歸家,或是望一望遠方未歸的孩子。
張荞抱着小魚兒,陪爹爹站一會。小魚兒抓着他的手玩,他左手指尖多了不少星星點點的紅點。
是在刺繡時被針戳的。
柳玉岩不在,他每日除了讀書也沒什麼要事,夜裡幹熬着總會走神瞎想,幹脆多做兩件衣服,繡一幅刺繡畫。
然,心中憂愁未減半分,反落了一手傷。
林昭月知曉他們心裡不安,每日要繞路或專程來陪陪他們,有時同林霖一道,有時是同季懷琰一道來的。
“阿父!”
巷子口,吳煦拎着一摞油紙包,和林昭月、季懷琰一起走近。
吳煦晃了晃手中的東西,“小魚兒看阿父買了什麼?酥月軒的糕點,豌豆黃、蟹粉酥、桂花糖糕,都是小魚兒愛吃的。”
也是瓷哥兒愛吃的。
“快進屋吧,二苗到親家那兒接慶慶了,等他們回來就開飯。”
席間聊一聊京都新鮮事。
譬如,靜王蕭臨一改往日閑散做派,近日私下和各家官員走動頗頻繁,又與皇室宗親多有聯絡。
早兩年世子蕭策被百姓聯合上告,牽扯進好幾樁案子,被綏元帝親判流放。數月前,有消息傳來說蕭策于流放地染病暴斃。
眼下蕭臨此番作為,民間有傳言說他是生不了了,想要過繼旁的幼子,為自己養老送終。
再比如,忠勇侯家的小侯爺終日打鳥,終被鳥啄了,成了廢人,秦侯爺遞了折子想讓嫡次女襲爵被拒,秦府的榮光眼看是到頭了。
吳煦就愛聽那兩家的笑話,“活該!”
林昭月戳一戳季懷琰的手肘,“呆子,我可聽說秦侯爺沒死心,還想替女招贅,挑中了姜舟白。你與他同在翰林共事,可有聽說?”
季懷琰看他忙着八卦,用公筷給他夾了一塊魚腹,“不曾聽聞。”
“事關秦小姐清譽,還是莫要講了。”
“哦。”不講小姐講書生總行叭。
他偏頭去看張荞,“荞哥兒,你與姜舟白曾為國子監同窗,你跟他熟嗎?他為人怎麼樣?是真的近乎完人,還是沽名釣譽?”
張荞頓了頓,“啊,他挺用功的。”畢竟常來請教,其他就不清楚了。
吳煦瞥一眼林昭月,隻覺這哥兒心大,“你再多問幾句,邊上那位可就繃不住啦。你都有昭明兄了,怎麼老打聽别的男人?”
林昭月不曾留意季懷琰的吃味,隻道:“姜舟白現如今是大紅人呀,無父無母好拿捏,性情溫和解語草,動了心思的可不少。我的好弟弟好妹妹們,句句不離他,都央着我打聽……”
“不過嘛,人無完人,我才不信他真那麼好。”哼,把他襯得都不吃香啦。
幾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什麼都聊,就是不敢提遠赴西面的人。
而他們八卦的中心人物。
靜王蕭臨和忠勇侯秦侯爺,亦聚在靜王府内。
蕭臨正極力遊說秦侯爺,“眼下民間謠言四起,天災人禍不斷,侯爺,本王也是為蕭家的天下、為百姓着想啊。陛下他……終究有蒼狼部血脈,他們部族新王,恰恰是此番攻城的主力,徐泓小兒又接連失利,誰知其中有無貓膩……”
秦侯爺乜一眼,“你的意思,陛下為那點子淺薄血脈,将大好江山相讓蒼狼部?”
蕭臨笑着打哈哈,“本王可沒這個意思,這都是民間傳言。隻是……”
他話頭一轉,眼神閃過一抹不易察覺的狠厲,“這些年,他為哥兒女子廣開便利,又縱着陸昌平、霍祈成打壓世家,早惹得幾家不滿,背地裡怨聲載道。再說我家策兒,你家孩子,不過就是貪玩了點,換來此等下場,侯爺心中當真無怨?”
秦侯爺沉默半晌,不知在想什麼,而後咬着後槽牙道:“怨啊,怎能不怨。可怨又如何?”
“既怨,眼下便是時機……”
……
靜王和秦侯爺兩人一直聊至半夜。
秦侯爺走後,蕭臨緊閉書房,吩咐人守好房門靜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