鵝毛狀的雪花拍打着窗子,樂野用指尖跟它們貼貼,時不時轉過頭看看淩唐的表情,還是按捺不住,“哈、哈”幹笑兩聲:
“淩唐哥哥,你不會氣出神經病了吧?”
淩唐聽到“神經病”三個字的時候,眼神正黏在前面的一輛車上,是輛裝滿了羊羔的大貨車,不知這車要帶着羊們去哪兒,但無論去哪,估計都逃脫不了成為年貨的命運。
有幾隻小羊側着頭好奇地瞅他,跟此時的樂野一模一樣,他偏了偏頭,大雪天裡很适合坦誠相告:
“不是神經病,是焦慮症。”
樂野用兩隻手往後扒拉頭發,露出光潔的額頭,讓本就清秀的臉更加帥氣幾分,圓溜溜的大眼睛眨了眨,有些疑惑:
“這是啥病?你去阿勒泰,其實是要看病?”
淩唐正在超車,越過了裝羊的大貨車,視線一下開闊,大雪幕天席地,他覺得這雪不僅是落滿天地,也落進躁亂、發燙的心裡,聲音徹底平穩:
“是一種心理疾病,或者說情緒出了問題,會心慌,不安,頭疼,氣短,尤其被一些不開心的人或事刺激了大腦之後,會有些失控,暴躁,會……想死。”
樂野睜大了眼睛,脫口而出地求道:
“你别死,别,求你。”
淩唐快速轉頭看了他一眼,沒理他的這個請求,繼續講解這個病的危害。
還說了病的根源。
“剛你看到了。所以若再接到他的電話,可能還會出現今天這種狀況,甚至更嚴重。你躲遠點,我失控的時候會變得十分暴戾,也許會傷害到你。”
淩唐說完,原本以為的煩躁沒有出現,倒多了幾分心安。
他從來沒有向誰傾訴過這些,包括和他一起長大的裴應,大概覺得這裡的天地寥廓,而身邊人像小羊一樣懵懂,他心底這些陰霾拿出來見見光也可以吧。
不過還是抽出一根煙叼上,沒點,隻是嗅嗅煙草的氣味,平定心緒。
樂野用尚且稚嫩的大腦思考了好一陣,得出“淩唐怎麼可能傷害他”的結論,然後伸出一隻手輕輕拍了拍淩唐的胳膊,表示就要親近他:
“淩唐哥哥,你不要生病,不要想死。你是最好的人,我五歲那年碰見一個……唔,先不說他了,你現在就是天底下最好的人,我祝你長命百歲,祝你誰也不怕,祝你每天開心。”
“所有棒棒糖都給你。”
樂野像第一次交朋友的小孩,急切地表忠心,急切地想要永遠留住這個朋友。淩唐看他又開始扒拉裝滿糖的小包,心情徹底好起來,揶揄他:
“你想讓我長蛀牙啊。”
樂野已經剝開了一顆,草莓味的,沖他晃了晃:
“蛀牙是什麼……總比發瘋好吧,吃嗎?”
淩唐黑了一秒鐘的臉,然後目視前方,伸出兩根手指捏走了棒棒糖。
起風了,雪被吹得有些跑偏,像巨大的網,明明亂晃,但跟包裹住心髒的絲絲糖分一樣,讓人心安,他單手解鎖開手機,讓樂野幫忙拍張照,樂野哪裡用過手機,問他咋拍,淩唐說:
“右下角,照相機。”
樂野伸出一根手指去點,但位置有些跑偏,打開了旁邊的浏覽器,他有些懵,手忙腳亂地想要退回主頁,卻不知怎麼戳開了一段莫名其妙的小視頻,動靜很大的那種。
0.1秒後,路虎敞闊的車廂裡發出巨大的,很不悅耳的聲響——是一小段不文明的電影。
“嗯啊嗯——”
“呼,呼——”
兩道聲音交織在一起,沖擊着樂野的耳膜,也刷新他的視野。
長見識了,就幾眼,他看得真真切切——明白了避.孕.套的标準用法。
可被使用方,他沒看錯的話,也是個男人!
“淩唐哥,你手機也瘋了!”
“也”字十分微妙,淩唐眯了眯眼,已經反應過來,把樂野舉起來的手機拿過來,快速退出視頻觀看,扔在置物台上,有些頭疼,十天前的浏覽記錄是怎麼被他湊巧翻出來的?
樂野已經明白了外生殖器和羞恥心、避.孕.套之間的關聯,耳根有些泛紅,淩唐怎麼看這樣的東西啊。當然這話他是不敢說的,不過覺得車裡的氣氛過于安靜:
“淩唐哥哥,你怎麼不說話了?”
淩唐這下倒是很快理他,但莫名其妙:
“說什麼?”
樂野用手背蹭了下耳垂,朝手機努了下嘴,遞去一個求解的目光:
“就……你不是懂得多嘛,教教我啊……”
“懂得多”的淩唐給他一記冷眼:
“你要學這個?”
樂野立即縮了縮脖子,他的意思當然不是這個,淩唐不是每次都會給他講很多他不明白的新鮮事麼,這怎麼不說了呢,他搖搖頭,看着窗外說起别的:
“等到了阿勒泰,我讓艾伊木奶奶給你烤馕吃吧,超級香噴噴!”
淩唐盯着他又突然傻樂的臉,無語兩秒,好吧,教教他吧。
十分鐘的時間,他一邊留神越來越不好走的路,一邊分神給他講了“由快樂情緒産生快樂動作”的來龍去脈,兩個人互相喜歡乃至相愛,就會發生視頻裡那樣的畫面。
樂野想起昨天的課程,産生新的不解:
“可你昨天說的是男女之間?”
淩唐頓了頓,還是如實回答:
“男人和男人,女人和女人,也會互相喜歡,也會……這樣。”
樂野“哦”完,發了一會兒呆,然後又好奇心泛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