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院長阮良被噎了一下,又笑罵一句:
“臭小子,什麼時候回來?快點,醫院離了你轉不了了。”
淩唐頭疼,打了個哈欠,藥勁上來了,不想回答這個問題,他早都提了辭職,阮院長不放人,非說讓他出來浪個幾天就好了:
“您什麼時候簽字,我就什麼時候回去。”
阮院長愣了幾秒,長歎一口氣:
“你啊,這麼多年都過來了,再……”
他說了一半停下,不知他人苦、莫勸他人善,自覺實在沒有理由插手,更何況,這位優秀學生的成長經曆确實讓人心疼,那些事若放在自己身上,未必能好端端長到今天,他抹把臉:
“沒事,不急,你好好玩。”
淩唐明白他話裡的轉折和好意,但也不想再說什麼,隻淡淡應了聲:
“恩。”
挂了電話,他沖時不時偷瞄自己的樂野伸手:
“吃了藥嘴苦。”
樂野愣了一瞬,接着拎出小包,嘩啦一下往床上一倒,各種各樣的棒棒糖打着滾,他很上道地奉上:
“随你挑。”
架勢還挺足,淩唐忍不住笑笑,撿起一顆檸檬味的棒棒糖,酸,但清爽,讓發暈發漲的腦袋纾解了不少。他揮揮手,示意樂野繼續看書,他要睡會兒。
樂野裝起所有棒棒糖,并沒有聽話地繼續讀書,跑到床邊看着他:
“淩唐哥哥,你還冷嗎,我給你貼貼?”
“……”
他推開樂野,讓他看呼呼吹暖風的空調,面無表情道:
“熱,看你的書去。”
樂野“哦”了聲,似是有點失望,不過看到書的瞬間,又挂上歡喜的表情。淩唐想起自己那個不愛讀書的小表弟,頭次生出所有家長的那種心理——看看人家,再看看你。
他被自己的想法逗笑,勾起嘴角,安穩地睡去。
沙發角落裡,樂野這次并沒有很專心地讀書,目光從書本飄到手中的藍色水筆,再挪到桌子上還沒吃完的蛋糕,接着是兔皮帽子……他想起來那句自己沒說完的話了,他何德何能,能讓淩唐對他這麼好呢。實在是無以為報啊。
樂野翻出裝錢的塑料袋,數了一遍又一遍,拿出來十張大紅臉,悄悄塞進了淩唐的黑色胸包裡。但還不夠。
不過他有了主意,一定要在淩唐将來離開阿勒泰之前,送他一套自己做的木雕。
有了主意之後,樂野又重新投入念書大業中。
淩唐醒來看到的第一個畫面,就是一動不動仍在看書的樂野。
看看人家,再看看你。
睡前的這個念頭重新浮現在腦海,讓他的心情很好,沖認真學習的人打了個響指:
“走,出去轉轉。”
近黃昏,沙漠之城銀裝素裹,沒了白日的紛擾、喧嚣,在夜燈下靜谧而幽逸,有種怦然心動的美。淩唐帶着樂野嘗夠了克拉瑪依的美食,他燒剛退,不敢吃太多,今天剛滿十八歲的樂野可是胃口大開,米腸子、薄皮包子、羊肉串……吃了個爽。
雪終于小些,碎小的雪粒在夜燈下晶瑩剔透,仿若星星墜落人間。淩唐想起昨天教給樂野的一首詩,見狀考問:
“醉後不知天在水,後面?”
要普通小孩,此刻絕對要瞥着嘴嫌他大煞風景了,但樂野彎了彎盛滿星星的眼,朗聲道:
“滿船清夢壓星河。”
淩唐很滿意,甚至生出幾分老父親的那種欣慰感。
見鬼,他驅散這種可怕的念頭,帶着樂野匆匆朝酒店走去,樓下的修車店正要關門,他想起還沒換雪地胎的路虎,央老闆加了會兒班。
兩個人進酒店時,淩唐總覺得前台小姐姐要笑不笑地看着他們,于是也回之要笑不笑的表情,偷看的小姐姐連忙低頭,笑得滿臉绯紅。
與此同時,淩唐發現樂野也欲言又止似的,要說不說的。
直到睡前,關了燈,淩唐問道:
“怎麼了?”
樂野抿了抿唇,黑暗中眸子亮晶晶:
“淩唐哥哥,我從書上看到,生日的時候要說生日快樂。”
他沒說嗎?沒有過生日的經曆,似乎也不清楚流程。淩唐想了想,補充道:
“生日快樂。”
樂野沒想到他這麼好說話,于是得寸進尺道:
“還有成人吻。”
“……”
他深吸一口氣,沖躲在被子裡的圓腦袋命令:
“過來。”
“……來了來了來了。”
寂靜的夜色裡傳來一聲脆響,不是樂野期待的成人吻,而是一個兇巴巴的腦瓜奔。